佛國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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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國記
東晉沙門釋法顯
《佛國記》一卷,內府藏本。宋釋法顯撰。杜佑《通典》引此書又作法明,蓋中宗諱顯。唐人以明字代之,故原注有「國諱改焉」四字也。法顯晉義熙中,自長官遊天竺,經三十餘國,還到京與天竺禪師參互辨定,以成是書。胡震亨刻入《祕册函》中,從舊題曰《佛國記》。而震亨附跋則以爲當名《法顯傳》。今考酈道元《水經注》引此書,所云「於此順嶺西南行十五日」以下八十九字。又引「恆水上流有一國」以下二百七十六字,皆稱曰《法顯傳》,則震亨之說,似爲有據。然《隋志》雜傳類中載《法顯傳》二卷,《法顯行傳》一卷,不著撰人。地理類載《佛國記》一卷,註曰「沙門釋法顯撰」。一書兩收,三名互見,則亦不必定改《法顯傳》也。其書以天竺爲中國,以中國爲邊地。蓋釋氏自尊其教,其誕謬不足與爭。又于闐卽今和闐,自古以來,崇回回教法,欽定《西域圖志》考證甚明。而此書載其有十四僧伽藍,衆僧數萬人,則所記亦不必盡實。然六朝舊笈,流傳頗久,其敍述古雅,亦非後來行記所及。存廣異聞,亦無不可也。書中稱宏始三年,歲在己亥。按《晉書》姚萇宏始二年爲晉隆安四年,當稱庚子,所紀較前差一年。然《晉書‧本紀》載趙石虎建武六年,當咸康五年,歲在己亥。而《金石録》載《趙橫山李君神碑》、及《西門豹祠殿基記》乃均作建武六年庚子,復後差一年。蓋其時諸國紛爭,或踰年改元,或不踰年改元,漫無定制。又南北隔絶,傳聞異詞,未可斷史之必是,此之必非。今仍其舊文,以從闕疑之義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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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顯昔在長安,慨律藏殘缺,於是遂以弘始二年歲在己亥,與慧景、道整、慧應、慧嵬等同契,至天竺尋求戒律。

初發跡長安,度隴,至乾歸國夏坐。

夏坐訖,前行至耨檀國。

度養樓山,至張掖鎮。張掖大亂,道路不通。張掖王殷勤遂留爲作檀越。於是與智嚴、慧簡、僧紹、寶雲、僧景等相遇,欣於同志,便共夏坐。

夏坐訖,復進到燉煌。有塞,東西可八十里,南北四十里。共停一月餘日。法顯等五人隨使先發,復與寶雲等別。燉煌太守李暠供給度沙河。

沙河中多有惡鬼、熱風,遇則皆死,無一全者。上無飛鳥,下無走獸。遍望極目,欲求度處,則莫知所擬,唯以死人枯骨爲標識耳。

行十七日,計可千五百里,得至鄯鄯國。其地崎嶇薄瘠。俗人衣服粗與漢地同,但以氈褐爲異。其國王奉法。可有四千餘僧,悉小乘學。諸國俗人及沙門盡行天竺法,但有精麁。從此西行,所經諸國類皆如是。唯國國胡語不同,然出家人皆習天竺書、天竺語。住此一月日。

復西北行十五日,到焉夷國。焉夷國僧亦有四千餘人,皆小乘學,法則齊整。秦土沙門至彼都,不預其僧例。法顯得苻行當公孫經理,住二月餘日。於是還與寶雲等共。

爲焉夷國人不修禮儀,遇客甚薄,智嚴、慧簡、慧嵬遂返向高昌,欲求行資。

法顯等蒙苻公孫供給,遂得直進。西南行,路中無居民,沙行艱難,所經之苦,人理莫比。

在道一月五日,得到于闐。其國豐樂,人民殷盛,盡皆奉法,以法樂相娛。衆僧乃數萬人,多大乘學,皆有衆食。彼國人民星居,家家門前皆起小塔,最小者可高二丈許。作四方僧房,供給客僧及餘所須。國主安堵法顯等於僧伽藍。僧伽藍名瞿摩帝,是大乘寺,三千僧共犍槌食。入食堂時,威儀齊肅,次第而坐,一切寂然,器鉢無聲。淨人益食不得相喚,但以手指麾。

慧景、道整、慧達先發,向竭叉國。法顯等欲觀行像,停三月日。

其國中十四大僧伽藍,不數小者。從四月一日,城裏便掃灑道路,莊嚴巷陌。其城門上張大幃幕,事事嚴餝,王及夫人、采女皆住其中。瞿摩帝僧是大乘學,王所敬重,最先行像。離城三四里,作四輪像車,高三丈餘,狀如行殿,七寶莊校,懸繒幡蓋。像立車中,二菩薩侍,作諸天侍從,皆以金銀彫瑩,懸於虛空。像去門百步,王脫天冠,易著新衣,徒跣持華香,翼從出城迎像,頭面禮足,散華燒香。像入城時,門樓上夫人、采女遙散衆華,紛紛而下。如是莊嚴供具,車車各異。一僧伽藍則一日行像。自月一日爲始,至十四日行像乃訖。行像訖,王及夫人乃還宮耳。

其城西七八里有僧伽藍,名王新寺。作來八十年,經三王方成。可高二十五丈,彫文刻鏤,金銀覆上,衆寶合成。塔後作佛堂,莊嚴妙好,梁柱、戶扇、䆫牖,皆以金薄。別作僧房,亦嚴麗整餝,非言可盡。

嶺東六國諸王,所有上價寶物,多作供養,人用者少。

既過四月行像,僧韶一人,隨胡道人向罽賓。

法顯等進向子合國,在道二十五日,便到其國。國王精進。有千餘僧,多大乘學。

住此十五日已,於是南行四日,入葱嶺山,到於麾國安居。

安居已止,行二十五日,到竭叉國,與慧景等合。

值其國王作般遮越師。般遮越師,漢言五年大會也。會時請四方沙門,皆來雲集,集已,莊嚴衆僧坐處,懸繒幡蓋,作金銀蓮華,著繒座後,鋪淨坐具。王及羣臣如法供養,或一月、二月,或三月,多在春時。王作會已,復勸諸羣臣設供供養,或一日、二日、三日、五日。供養都畢,王以所乘馬,鞍勒自副,使國中貴重臣騎之,并諸白㲲、種種珍寶、沙門所須之物,共諸羣臣,發願布施。布施已,還從僧贖。

其地山寒,不生餘穀,唯熟麥耳。衆僧受歲已,其晨輒霜。故其王每讚衆僧,令麥熟然後受歲。

其國中有佛唾壺,以石作,色似佛鉢。又有佛一齒,國中人爲佛齒起塔。有千餘僧,盡小乘學。

自山以東,俗人被服粗類秦土,亦以氈褐爲異。沙門法用轉轉勝,不可具記。其國當葱嶺之中。自葱嶺已前,草木果實皆異,唯竹及安石留、甘蔗三物,與漢地同耳。

從此西行向北天竺國。在道一月,得度葱嶺。葱嶺冬夏有雪。又有毒龍,若失其意,則吐毒風,雨雪,飛沙礫石。遇此難者,萬無一全。彼土人人即名爲雪山也。

度嶺已,到北天竺。始入其境,有一小國名陀歷。亦有衆僧,皆小乘學。

其國昔有羅漢,以神足力,將一巧匠上兜術天,觀彌勒菩薩長短、色貌,還下,刻木作像。前後三上觀,然後乃成。像長八丈,足趺八尺,齋日常有光明,諸國王競興供養。今故現在。

於此順嶺西南行十五日。其道艱岨,崖岸嶮絶,其山唯石,壁立千仞,臨之目眩,欲進則投足無所。下有水,名新頭河。昔人有鑿石通路施傍梯者,凡度七百,度梯已,躡懸緪過河。河兩岸相去減八十步。九譯所絶,漢之張驀、甘英皆不至。

衆僧問法顯︰「佛法東過,其始可知耶?」顯云︰「訪問彼土人,皆云古老相傳,自立彌勒菩薩像後,便有天竺沙門賷經、律過此河者。像立在佛泥洹後三百許年,計於周氏平王時。由茲而言,大教宣流,始自此像。非夫彌勒大士繼軌釋迦,孰能令三寶宣通,邊人識法。固知冥運之開,本非人事,則漢明帝之夢,有由而然矣。」

度河便到烏萇國。烏萇國是正北天竺也。盡作中天竺語,中天竺所謂中國。俗人衣服、飲食,亦與中國同。佛法甚盛。名衆僧止住處爲僧伽藍,凡有五百僧伽藍,皆小乘學。若有客比丘到,悉供養三日,三日過已,乃令自求所安常。

傳言佛至北天竺,即到此國已。佛遺足跡於此。跡或長或短,在人心念,至今猶爾。及曬衣石、度惡龍處,亦悉現在。石高丈四,闊二丈許,一邊平。

慧景、慧達、道整三人先發,向佛影那揭國。法顯等住此國夏坐。

坐訖,南下,到宿呵多國。其國佛法亦盛。昔天帝釋試菩薩,化作鷹、鴿,割肉貿鴿處。佛既成道,與諸弟子遊行,語云︰「此本是吾割肉貿鴿處。」國人由是得知,於此處起塔,金銀校餝。

從此東下五日行,到揵陀衛國。是阿育王子法益所治處。佛爲菩薩時,亦於此國以眼施人。其處亦起大塔,金銀校餝。此國人多小乘學。

自此東行七日,有國名竺剎尸羅。竺剎尸羅,漢言截頭也。佛爲菩薩時,於此處以頭施人,故因以爲名。復東行二日,至投身餧餓虎處。此二處亦起大塔,皆衆寶校餝。諸國王、臣民,競興供養,散華然燈,相繼不絶。通上二塔,彼方人亦名爲四大塔也。

從犍陀衛國南行四日,到弗樓沙國。佛昔將諸弟子遊行此國,語阿難云︰「吾般泥洹後,當有國王名罽膩伽於此處起塔。」後罽膩伽王出世,出行遊觀,時天帝釋欲開發其意,化作牧牛小兒,當道起塔。王問言:「汝作何等?」答曰︰「作佛塔。」王言︰「大善。」於是王即於小兒塔上起塔,高四十餘丈,衆寶校餝。凡所經見塔廟,壯麗威嚴都無此比。傳云︰「閻浮提塔,唯此爲上。」王作塔成已,小塔即自傍出大塔南,高三尺許。

佛鉢即在此國。昔月氏王大興兵衆,來伐此國,欲取佛鉢。既伏此國已,月氏王等篤信佛法,欲持鉢去,故大興供養。供養三寶畢,乃校餝大象,置鉢其上,象便伏地不能得前。更作四輪車載鉢,八象共牽,復不能進。王知與鉢緣未至,深自愧歎。即於此處起塔及僧伽藍,並留鎮守,種種供養。可有七百餘僧,日將中,衆僧則出鉢,與白衣等種種供養,然後中食。至暮燒香時復爾。可容二斗許,雜色而黑多,四際分明,厚可二分,甚光澤。貧人以少華投中便滿;有大富者,欲以多華供養,正復百千萬斛,終不能滿。

寶雲、僧景止供養佛鉢便還。慧景、慧達、道整先向那竭國,供養佛影、佛齒及頂骨。慧景病,道整住看。慧達一人還,於弗樓沙國相見,而慧達、寶雲、僧景遂還秦土。慧景在佛鉢寺無常。由是,法顯獨進,向佛頂骨所。

西行十六由延,便至那竭國界醯羅城。城中有佛頂骨精舍,盡以金薄、七寶校餝。國王敬重頂骨,慮人抄奪,乃取國中豪姓八人,人持一印,印封守護。清晨,八人俱到,各視其印,然後開戶。開戶已,以香汁洗手,出佛頂骨,置精舍外高座上,以七寶圓椹椹下,琉璃鍾覆上,皆珠璣校餝。骨黃白色,方圓四寸,其上隆起。每日出後,精舍人則登高樓,擊大鼓,吹螺,敲銅鈸。王聞已,則詣精舍,以華香供養。供養已,次第頂戴而去。從東門入,西門出。王朝朝如是供養、禮拜,然後聽國政。居士、長者亦先供養,乃修家事。日日如是,初無懈惓。供養都訖,乃還頂骨於精舍。中有七寶解脫塔,或開或閇,高五尺許,以盛之。精舍門前,朝朝恒有賣華香人,凡欲供養者,種種買焉。諸國王亦恒遣使供養。精舍處方四十步,雖復天震地裂,此處不動。

從此北行一由延,到那揭國城。是菩薩本以銀錢𧵍五莖華,供養定光佛處。城中亦有佛齒塔,供養如頂骨法。

城東北一由延,到一谷口。有佛錫杖,亦起精舍供養,杖以牛頭旃檀作,長丈六七許,以木筒盛之,正復百千人,舉不能移。入谷口四日西行,有佛僧伽梨精舍供養。彼國土亢旱時,國人相率出衣,禮拜供養,天即大雨。

那竭城南半由延,有石室,搏山西南向,佛留影此中。去十餘步觀之,如佛真形,金色相好,光明炳著,轉近轉微,髣髴如有。諸方國王遣工畫師模寫,莫能及。彼國人傳云,千佛盡當於此留影。影西四百步許,佛在時剃髮剪爪。佛自與諸弟子共造塔,高七八丈,以爲將來塔法,今猶在。邊有寺,寺中有七百餘僧。此處有諸羅漢、辟支佛塔乃千數。

住此冬三月,法顯等三人南度小雪山。雪山冬夏積雪。山北陰中遇寒風暴起,人皆噤戰。慧景一人不堪復進,口出白沫,語法顯云︰「我亦不復活,便可時去,勿得俱死。」於是遂終。法顯撫之悲號:「本圖不果,命也奈何!」復自力前,得過嶺。

南到羅夷國。近有三千僧,兼大小乘學。住此夏坐。

坐訖,南下,行十日,到跋那國。亦有三千許僧,皆小乘學。

從此東行三日,復渡新頭河,兩岸皆平地。過河有國,名毗荼。佛法興盛,兼大小乘學。見秦道人往,乃大憐愍,作是言:「如何邊地人,能知出家爲道,遠求佛法?」悉供給所須,待之如法。

從此東南行減八十由延,經歷諸寺甚多,僧衆萬數。

過是諸處已,到一國,國名摩頭羅。有遙捕那河,河邊左右有二十僧伽藍,可有三千僧,佛法轉盛。

凡沙河已西,天竺諸國,國王皆篤信佛法。供養衆僧時,則脫天冠,共諸宗親、羣臣手自行食。行食已,鋪氊於地,對上座前坐,於衆僧前不敢坐床。佛在世時諸王供養法式,相傳至今。

從是以南,名爲中國。中國寒暑調和,無霜、雪。人民殷樂,無戶籍官法,唯耕王地者乃輸地利,欲去便去,欲住便住。王治不用刑罔,有罪者但罰其錢,隨事輕重,雖復謀爲惡逆,不過截右手而已。王之侍衛、左右皆有供禄。舉國人民悉不殺生,不飲酒,不食葱䔉,唯除旃荼羅。旃荼羅名爲惡人,與人別居,若入城市則擊木以自異,人則識而避之,不相唐突。國中不養猪、雞,不賣生口,市無屠、酤及估酒者,貨易則用貝齒,唯旃荼羅、獵師賣肉耳。

自佛般泥洹後,諸國王、長者、居士爲衆僧起精舍供養,供給田宅、園圃、民戶、牛犢,鐵券書録,後王王相傳,無敢廢者,至今不絶。衆僧住止房舍、床褥、飲食、衣服,都無缺乏,處處皆爾。衆僧常以作功德爲業,及誦經、坐禪。客僧往到,舊僧迎逆,代檐衣鉢,給洗足水,塗足油,與非時漿,須臾,息已,復問其臘數,次第得房舍、卧具,種種如法。衆僧住處,作舍利弗塔、目連、阿難塔,并阿毗曇、律、經塔。安居後一月,諸希福之家勸化供養僧,作非時漿。衆僧大會說法。說法已,供養舍利弗塔,種種香華,通夜然燈。使彼人作舍利弗本婆羅門時詣佛求出家。大目連、大迦葉亦如是。諸比丘尼多供養阿難塔,以阿難請世尊聽女人出家故。諸沙彌多供養羅云。阿毗曇師者,供養阿毗曇。律師者,供養律。年年一供養,各自有日。摩訶衍人則供養般若波羅蜜、文殊師利、觀世音等。衆僧受歲竟,長者、居士、婆羅門等各持種種衣物、沙門所須,以布施僧,衆僧亦自各各布施。佛泥洹已來,聖衆所行威儀法則,相承不紀。

自渡新頭河,至南天竺,迄於南海,四五萬里,皆平坦,無大山川,正有河水耳。

從此東南行十八由延,有國名僧仂施。佛上忉利天三月爲母說法來下處。佛上忉利天,以神通力,都不使諸弟子知。未滿七日,乃放神足。阿那律以天眼遙見世尊,即語尊者大目連,汝可往問訊世尊。目連即往,頭面禮足,共相問訊。問訊已,佛語目連︰「吾却後七日,當下閻浮提。」目連既還,于時八國大王及諸臣民,不見佛久,咸皆渴仰,雲集此國以待世尊。時優鉢羅比丘尼即自心念︰「今日國王、臣民皆當迎佛,我是女人,何由得先見佛?」即以神足,化作轉輪聖王,最前禮佛。佛從忉利天上東向下。下時,化作三道寶階:佛在中道七寶階上行;梵天王亦化作白銀階,在右邊執白拂而侍;天帝釋化作紫金階,在左邊執七寶蓋而侍。諸天無數從佛來下。佛既下,三階俱没於地,餘有七級而現。後阿育王欲知其根際,遣人掘看,下至黃泉,根猶不盡。王益敬信,即於階上起精舍,當中階作丈六立像,精舍後立石柱,高二十肘,上作師子,柱內四邊有佛像,內外映徹,淨若琉璃。有外道論師與沙門諍此住處,時沙門理屈,於是共立誓言︰「此處若是沙門住處者,今當有靈驗。」作是言已,柱頭師子乃大鳴吼見證,於是外道懼怖,心伏而退。佛以受天食三月故,身作天香,不同世人。即便浴身,後人於此處起浴室,浴室猶在。優鉢羅比丘尼初禮佛處今亦起塔。佛在世時,有翦髮、爪作塔,及過去三佛并釋迦文佛坐處、經行處,及作諸佛形像處,盡有塔,今悉在。天帝釋、梵天王從佛下處亦起塔。

此處僧及尼可有千人,皆同衆食,雜大、小乘學。

住處一白耳龍,與此衆僧作檀越,令國內豐熟,雨澤以時,無諸災害,使衆僧得安。衆僧感其惠,故爲作龍舍,敷置坐處,又爲龍設福食供養。衆僧日日衆中別差三人,到龍舍中食。每至夏坐訖,龍輒化形作一小蛇,兩耳邊白。衆僧識之,銅杅盛酪,以龍置中。從上座至下座行之,似若問訊,遍便化去,年年一出。

其國豐饒,人民熾盛,最樂無比。諸國人來,無不經理,供給所須。

寺西北五十由延,有一寺名火境。火境者,惡鬼名也。佛本化是惡鬼。後人於此處起精舍,以精舍布施阿羅漢,以水灌手,水瀝滴地,其處故在。正復掃除,常現不滅。此處別有佛塔,善鬼神常掃灑,初不須人功。有邪見國王言︰「汝能如是者,我當多將兵衆住此,益積糞穢,汝復能除不?」鬼神即起大風,吹之令淨。此處有百枚小塔。人終日數之,不能得知。若至意欲知者,便一塔邊置一人,已復計數。人人或多或少,其不可得知。有一僧伽藍,可六七百僧。此中有辟支佛食處、泥洹地,大如車輪。餘處生草,此處獨不生。及曬衣地處,亦不生草。衣條著地跡,今故現在。

法顯在龍精舍夏坐。

坐訖,東南行七由延,到罽饒夷城。城接恒水,有二僧伽藍,盡小乘學。

去城西六七里,恒水北岸,佛爲諸弟子說法處。傳云︰說無常、苦,說身如泡沫等。此處起塔猶在。

度恒水,南行三由延,到一村,名呵梨。佛於此中說法、經行、坐處,盡起塔。

從此東南行十由延,到沙祇大國。

出沙祇城南門,道東,佛本在此嚼楊枝,刺土中,即生長七尺,不增不減。諸外道婆羅門嫉妬,或斫或拔,遠棄之,其處續生如故。此中亦有四佛經行、坐處,起塔故在。

從此北行八由延,到拘薩羅國舍衛城。城內人民希曠,都有二百餘家。即波斯匿王所治城也。大愛道故精舍處,須達長者井壁,及鴦掘魔得道、般泥洹、燒身處,後人起塔,皆在此城中。諸外道婆羅門生嫉妬心,欲毀壞之,天即雷電霹靂,終不能得壞。

出城南門千二百步,道西,長者須達起精舍。精舍東向開門,門戶兩厢有二石柱,左柱上作輪形,右柱上作牛形。池流清淨,林木尚茂,衆華異色,蔚然可觀,即所謂祇洹精舍也。

佛上忉利天爲母說法九十日,波斯匿王思見佛,即刻牛頭栴檀作佛像,置佛坐處。佛後還入精舍,像即避出迎佛。佛言:「還坐。吾般泥洹後,可爲四部衆作法式。」像即還坐。此像最是衆像之始,後人所法者也。佛於是移住南邊小精舍,與像異處,相去二十步。祇洹精舍本有七層,諸國王、人民競興供養,懸繒幡蓋,散華,燒香,然燈續明,日日不絶。鼠銜燈炷,燒花幡蓋,遂及精舍,七重都盡。諸國王、人民皆大悲惱,謂栴檀像已燒。却後四五日,開東小精舍戶,忽見本像,皆大歡喜。共治精舍,得作兩重,還移像本處。

法顯、道整初到祇洹精舍,念昔世尊住此二十五年,自傷生在邊地,共諸同志遊歷諸國,而或有還者,或有無常者,今日乃見佛空處,愴然心悲。彼衆僧出,問顯等言:「汝等從何國來?」答曰︰「從漢地來。」彼衆僧歎曰︰「奇哉!邊國之人乃能求法至此!」自相謂言︰「我等諸師和上相承已來,未見漢道人來到此也。」

精舍西北四里有榛,名曰得眼。本有五百盲人,依精舍住此。佛爲說法,盡還得眼。盲人歡喜,刺杖著地,頭面作禮。杖遂生長大,世人重之,無敢伐者,遂成爲榛,是故以得眼爲名。祇洹衆僧中食後,多往彼榛中坐禪。

祇洹精舍東北六七里,毗舍佉母作精舍,請佛及僧,此處故在。

祇洹精舍大援各有二門,一門東向,一門北向。此園即須達長者布金錢買地處也。精舍當中央,佛住此處最久。說法、度人、經行、坐處亦盡起塔,皆有名字。及孫陀利殺身謗佛處。

出祇洹東門,北行七十步,道西,佛昔共九十六種外道論議,國王、大臣、居士、人民皆雲集而聽。時外道女名旃柘摩那起嫉妬心,及懷衣著腹前,似若妊身,於衆會中謗佛以非法,於是天帝釋即化作白鼠,齧其腰帶斷,所懷衣墮地,地即劈裂,生入地獄。及調達毒爪欲害佛,生入地獄處。後人皆標識之。又於論議處起精舍,精舍高六丈許,裏有坐佛像。

其道東有外道天寺,名曰影覆,與論議處精舍夾道相對,亦高六丈許。所以名影覆者,日在西時,世尊精舍影則映外道天寺;日在東時,外道天寺影則北映,終不能得映佛精舍也。外道常遣人守其天寺,掃灑、燒香,燃燈供養。至明旦,其燈輒移在佛精舍中。婆羅門恚言:「諸沙門取我燈,自供養佛。」爲爾不止。婆羅門於是夜自伺候,見其所事天神持燈繞佛精舍三帀,供養佛已,忽然不見。婆羅門乃知佛神大,即捨家入道。傳云︰近有此事。

繞祇洹精舍有九十八僧伽藍,盡有僧住處,唯一處空。

此中國有九十六種外道,皆知今世、後世,各有徒衆。亦皆乞食,但不持鉢。亦復求福,於曠路側立福德舍,屋宇、床卧、飲食,供給行路人及出家人、來去客,但所期異耳。調達亦有衆在,供養過去三佛,唯不供養釋迦文佛。

舍衛城東南四里,瑠璃王欲伐舍夷國,世尊當道側立,立處起塔。

城西五十里,到一邑,名都維,是迦葉佛本生處。父子相見處、般泥洹處,皆悉起塔。迦葉如來全身舍利亦起大塔。

從舍衛城東南行十二由延,到一邑,名那毗伽,是拘樓秦佛所生處。父子相見處、般泥洹處,亦有僧伽藍,起塔。

從此北行,減一由延,到一邑,是拘那含牟尼佛所生處。父子相見處、般泥洹處,亦皆起塔。

從此東行,減一由延,到迦維羅衛城。城中都無王民,甚如坵荒,只有衆僧、民戶數十家而已。白淨王故宮處,作太子母形像,及太子乘白象入母胎時。太子出城東門,見病人迴車還處。皆起塔。阿夷相太子處。與難陀等撲象、捔、射處,箭東南去三十里入地,今泉水出,後世人治作井,令行人飲之。佛得道,還見父王處。五百釋子出家,向優波離作禮,地六種震動處。佛爲諸天說法,四天王守四門,父王不得入處。佛在尼拘律樹下,東向坐,大愛道布施佛僧伽梨處,此樹猶在。瑠璃王殺釋種子,釋種子先盡得須陀洹,立塔,今亦在。城東北數里有王田,太子坐樹下觀耕者處。

城東五十里有王園,園名論民。夫人入池洗浴,出池北岸二十步,舉手攀樹枝,東向生太子。太子墮地行七步,二龍王浴太子身,浴處遂作井。及上洗浴池,今衆僧常取飲之。

凡諸佛有四處常定:一者成道處;二者轉法輪處;三者說法論議伏外道處;四者上忉利天爲母說法來下處。餘者則隨時示現焉。

迦維羅衛國大空荒,人民希疏。道路怖畏白象、師子,不可妄行。

從佛生處東行五由延,有國名藍莫。此國王得佛一分舍利,還歸起塔,即名藍莫塔。塔邊有池,池中有龍,常守護此塔,晝夜供養。阿育王出世,欲破八塔作八萬四千塔,破七塔已,次欲破此塔,龍便現身,持阿育王入其宮中,觀諸供養具已,語王言:「汝供若能勝是,便可壞之持去,吾不與汝爭。」阿育王知其供養具非世之有,於是便還。

此中荒蕪,無人灑掃。常有羣象以鼻取水灑地,取雜華香而供養塔。諸國有道人來,欲禮拜塔,遇象大怖,依樹自翳,見象如法供養。道人大自悲感:此中無有僧伽藍可供養此塔,乃令象灑掃。道人即捨大戒,還作沙彌,自挽草木,平治處所,使得淨潔,勸化國王作僧住處,己爲寺主。今現有僧住。此事在近。自爾相承至今,恒以沙彌爲寺主。

從此東行三由延,太子遣車匿、白馬還處,亦起塔。

從此東行四由延,到炭塔,亦有僧伽藍。

復東行十二由延,到拘夷那竭城。城北雙樹間希連河邊,世尊於此北首而般泥洹。及須跋最後得道處,以金棺供養世尊七日處,金剛力士放金杵處,八王分舍利處。此諸處皆起塔,有僧伽藍,今悉現在。

其城中人民亦希曠,止有衆僧民戶。

從此東南行十二由延,到諸梨車欲逐佛般泥洹處。而佛不聽,戀佛不肯去。佛化作大深壍,不得渡。佛與鉢作信遣還。其家處立石柱,上有銘題。

自此東行十由延,到毗舍離國。毗舍離城北,大林重閣精舍,佛住處,及阿難半身塔。其城裏本菴婆羅女家,爲佛起塔,今故現在。城南三里,道西,菴婆羅女以園施佛,作佛住處。佛將般泥洹,與諸弟子出毗舍離城西門,迴身右轉,顧看毗舍離城,告諸弟子:「是吾最後所行處。」後人於此處起塔。

城西北三里,有塔,名放弓仗。以名此者,恒水上流有一國王,王小夫人生一肉胎,大夫人妬之,言:「汝生不祥之徵。」即盛以木函,擲恒水中。下流有國王遊觀,見水上木函,開看,見千小兒,端正殊特,王即取養之。遂便長大,甚勇健,所往征伐,無不摧伏。次伐父王本國,王大愁憂。小夫人問王:「何故愁憂?」王曰︰「彼國王有千子,勇健無比,欲來伐吾國,是以愁耳。」小夫人言︰「王勿愁憂!但於城東作高樓,賊來時,置我樓上,則我能却之。」王如其言。至賊來時,小夫人於樓上語賊言:「汝是我子,何故作反逆事?」賊曰:「汝是何人,云是我母?」小夫人曰︰「汝等若不信者,盡仰向張口。」小夫人即以兩手構兩乳,乳各作五百道,墮千子口中。賊知是其母,即放弓仗。二父王於是思惟,皆得辟支佛。二辟支佛塔猶在。後世尊成道,告諸弟子:「是吾昔時放弓仗處。」後人得知,於此立塔,故以名焉。千小兒者,即賢劫千佛是也。佛於放弓仗塔邊告阿難言:「我却後三月,當般泥洹。」魔王嬈固阿難,使不得請佛住世。

從此東行三四里,有塔。佛般泥洹後百年,有毗舍離比丘錯行戒律,十事證言佛說如是。爾時諸羅漢及持律比丘凡有七百僧,更檢校律藏。後人於此處起塔,今亦現在。

從此東行四由延,到五河合口。阿難從摩竭國向毗舍離,欲般泥洹,諸天告阿闍世王,阿闍世王即自嚴駕,將士衆追到河上。毗舍離諸梨車聞阿難來,亦復來迎,俱到河上。阿難思惟:「前則阿闍世王致恨,還則梨車復怨。」則於河中央入火光三昧,燒身而般泥洹,分身作二分,一分在一岸邊。於是二王各得半身舍利,還歸起塔。

度河南下一由延,到摩竭提國巴連弗邑。巴連弗邑是阿育王所治。城中王宮殿皆使鬼神作,累石墻闕,雕文刻鏤,非世所造。今故現在。

阿育王弟得羅漢道,常住耆闍崛山,志樂閑靜。王敬心欲請家供養。以樂山靜,不肯受請。王語弟言:「但受我請,當爲汝於城裏作山。」王乃具飲食,召諸鬼神而告之曰:「明日悉受我請,無座席,各自賷來。」明日諸大鬼神各持大石來,辟方四五步,坐訖,即使鬼神累作大石山。又於山底以五大方石作一石室,可長三丈,廣二丈,高丈餘。

有一大乘婆羅門子,名羅沃私婆迷,住此城裏,爽悟多智,事無不達,以清淨自居。國王宗敬師事,若往問訊,不敢並坐。王設以愛敬心執手,執手已,婆羅門輒自灌洗。年可五十餘,舉國瞻仰。賴此一人,弘宣佛法,外道不能得加陵衆僧。

於阿育王塔邊,造摩訶衍僧伽藍,甚嚴麗。亦有小乘寺,都合六七百僧衆。威儀庠序可觀。四方高德沙門及學問人,欲求義理,皆詣此寺。婆羅門子師亦名文殊師利,國內大德沙門、諸大乘比丘,皆宗仰焉,亦住此僧伽藍。

凡諸中國,唯此國城邑爲大。民人富盛,競行仁義。年年常以建卯月八日行像。作四輪車,縛竹作五層,有承櫨、揠戟,高二疋許,其狀如塔。以白㲲纏上,然後彩畫,作諸天形像。以金、銀、琉璃莊校其上,懸繒幡蓋。四邊作龕,皆有坐佛,菩薩立侍。可有二十車,車車莊嚴各異。當此日,境內道俗皆集,作倡伎樂,華香供養。婆羅門子來請佛,佛次第入城,入城內再宿。通夜然燈,伎樂供養。國國皆爾。其國長者、居士各於城內立福德醫藥舍,凡國中貧窮、孤獨、殘跛、一切病人,皆詣此舍,種種供給。毉師看病隨宜,飲食及湯藥皆令得安,差者自去。

阿育王壞七塔,作八萬四千塔。最初所作大塔在城南三里餘。此塔前有佛脚跡,起精舍,戶北向塔。塔南有一石柱,圍丈四、五高,三丈餘。上有銘題,云︰「阿育王以閻浮提布施四方僧,還以錢贖,如是三反。」

塔北三四百步,阿育王本於此作泥梨城。中央有石柱,亦高三丈餘,上有師子。柱上有銘,記作泥梨城因緣及年數、日月。

從此東南行九由延,至一小孤石山。山頭有石室,石室南向。佛坐其中,天帝釋將天樂般遮彈琴樂佛處。帝釋以四十二事問佛,佛一一以指畫石,畫跡故在。此中亦有僧伽藍。

從此西南行一由延,到那羅聚落,是舍利弗本生村。舍利弗還於此村中般泥洹。即此處起塔,今亦現在。

從此西行一由延,到王舍新城。新城者,是阿闍世王所造,中有二僧伽藍。出城西門三百步,阿闍世王得佛一分舍利起塔,高大嚴麗。

出城南四里,南向入谷,至五山裏。五山周圍,狀若城郭,即是䓑沙王舊城。城東西可五六里,南北七八里。舍利弗、目連初見頞鞞處,尼犍子作火坑、毒飯請佛處,阿闍世王酒飲黑象欲害佛處,城東北角曲中,耆舊於菴婆羅園中起精舍請佛及千二百五十弟子供養處,今故在。其城中空荒,無人住。

入谷,搏山東南上十五里,到耆闍崛山。未至頭三里,有石窟南向,佛本於此坐禪。西北三十步,復有一石窟,阿難於中坐禪,天魔波旬化作雕鷲,住窟前恐阿難,佛以神足力隔石舒手摩阿難肩,怖即得止。鳥跡、手孔今悉在,故曰雕鷲窟山。窟前有四佛坐處。又諸羅漢各各有石窟坐禪處,動有數百。佛在石室前,東西經行。調達於山北嶮巇間橫擲石傷佛足指處,石猶在。佛說法堂已毀壞,止有塼壁基在。其山峯秀端嚴,是五山中最高。

法顯於新城中買香、華、油、燈,倩二舊比丘送法顯上耆闍崛山。華、香供養,然燈續明。慨然悲傷,收淚而言︰「佛昔於此住,說《首楞嚴》。法顯生不值佛,但見遺跡處所而已。」既於石窟前誦《首楞嚴》。停止一宿,還向新城。

出舊城北行三百餘步,道西,迦蘭陀竹園精舍今現在,衆僧掃灑。精舍北二三里有尸摩賒那。尸摩賒那者,漢言棄死人墓田。搏南山西行三百步,有一石室,名賓波羅窟,佛食後常於此坐禪。又西行五六里,山北陰中有一石室,名車帝。佛泥洹後,五百阿羅漢結集經處。出經時,鋪三空座,莊嚴校餝,舍利弗在左,目連在右。五百數中少一阿羅漢。大迦葉爲上座。時阿難在門外不得入。其處起塔,今亦在。搏山亦有諸羅漢坐禪石窟甚多。

出舊城北,東下三里,有調達石窟。離此五十步,有大方黑石。昔有比丘在上經行,思惟是身無常、苦、空,得不淨觀,猒患是身,即捉刀欲自殺。復念世尊制戒,不得自殺。又念雖爾,我今但欲殺三毒賊。便以刀自刎。始傷,再得須陀洹,既半得阿那含,斷已成阿羅漢果,般泥洹。

從此西行四由延,到伽耶城,城內亦空荒。

復南行二十里,到菩薩本苦行六年處,處有林木。從此西行三里,到佛入水洗浴,天按樹枝得攀出池處。又北行二里,得彌家女奉佛乳糜處。從此北行二里,佛於一大樹下石上,東向坐食糜,樹、石今悉在,石可廣、長六尺,高二尺許。中國寒暑均調,樹木或數千歲,乃至萬歲。

從此東北行半由延,到一石窟。菩薩入中,西向結加趺坐,心念:「若我成道,當有神驗。」石壁上即有佛影現,長三尺許,今猶明亮。時天地大動,諸天在空中白言:「此非是過去、當來諸佛成道處,去此西南行,減半由延,到貝多樹下,是過去、當來諸佛成道處。」諸天說是語已,即便在前唱導,導引而去。菩薩起行。離樹三十步,天授吉祥草,菩薩受之。復行十五步,五百青雀飛來,繞菩薩三帀而去。

菩薩前到貝多樹下,敷吉祥草,東向而坐。時魔王遣三玉女從北來試,魔王自從南來試,菩薩以足指按地,魔兵退散,三女變老。自上苦行六年處,及此諸處,後人皆於中起塔立像,今皆在。佛成道已,七日觀樹受解脫樂處。佛於貝多樹下東西經行七日處。諸天化作七寶臺供養佛七日處。文鱗盲龍七日繞佛處。佛於尼拘律樹下方石上東向坐,梵天來請佛處。四天王奉鉢處。五百賈人授麨蜜處。度迦葉兄弟師徒千人處。此諸處亦起塔。佛得道處有三僧伽藍,皆有僧住。衆僧民戶供給饒足,無所乏少。戒律嚴峻,威儀、坐起、入衆之法,佛在世時聖衆所行,以至於今。

佛泥洹已來,四大塔處相承不絶。四大塔者:佛生處,得道處,轉法輪處,般泥洹處。

阿育王昔作小兒時,當道戲。過迦葉佛行乞食,小兒歡喜,即以一掬土施佛。佛持還,泥經行地。因此果報,作鐵輪王,王閻浮提。乘鐵輪案行閻浮提,見鐵圍兩山間地獄治罪人。即問羣臣:「此是何等?」答言︰「是鬼王閻羅王治罪人。」王自念言︰「鬼王尚能作地獄治罪人,我是人主,何不作地獄治罪人耶?」即問臣等:「誰能爲我作地獄主治罪人者?」臣答言︰「唯有極惡人能作耳。」王即遣臣遍求惡人。見池水邊有一人,長壯、黑色、髮黃、目青,以脚鉤魚,口呼禽獸,禽獸來便射殺,無得脫者。得此人已,將來與王。王密勑之:「汝作四方高墻,內殖種種華果,作好浴池,莊嚴校餝,令人渴仰。牢作門戶,有人入者輒捉,種種治罪,莫使得出。設使我入,亦治罪莫放。今拜汝作地獄王。」有比丘。次第乞食入其門。獄卒見之,便欲治罪。比丘惶怖,求請須臾,聽我中食。俄頃,復有人入,獄卒內置碓臼中擣之,赤沫出。比丘見已,思惟此身無常、苦、空,如泡如沫,即得阿羅漢。既而獄卒捉內鑊湯中,比丘心顏欣悅,火滅,湯冷,中生蓮華,比丘坐上。獄卒即往白王,獄中奇怪,願王往看。王言:「我前有要,今不敢往。」獄卒言︰「此非小事,王宜疾往。」更改先要,王即隨入。比丘爲說法,王得信解,即壞地獄,悔前所作衆惡。由是信重三寶,常至貝多樹下,悔過自責,受八齋。王夫人問:「王常遊何處?」羣臣答言︰「恒在貝多樹下。」夫人伺王不在時,遣人伐其樹倒。王來見之,迷悶躃地。諸臣以水灑面,良久乃蘇。王即以塼累四邊,以百甖牛乳灌樹根。身四布地,作是誓言:「若樹不生,我終不起。」誓已,樹便即根上而生,以至於今。高減十丈。

從此南三里行,到一山,名雞足。大迦葉今在此山中。劈山下入,入處不容人,下入極遠有旁孔,迦葉全身在此中住。孔外有迦葉本洗手土,彼方人若頭痛者,以此土塗之即差。此山中即日故有諸羅漢住,彼方諸國道人年年往供養迦葉,心濃至者,夜即有羅漢來,共言論,釋其疑已,忽然不現。此山榛木茂盛,又多師子、虎、狼,不可妄行。

法顯還向巴連弗邑。順恒水西下十由延得一精舍,名曠野,佛所住處。今現有僧。

復順恒水西行十二由延,到迦尸國波羅㮏城。城東北十里許,得仙人鹿野苑精舍。此苑本有辟支佛住,常有野鹿栖宿。世尊將成道,諸天於空中唱言:「白淨王子出家學道,却後七日當成佛。」辟支佛聞已,即取泥洹,故名此處爲仙人鹿野苑。世尊成道已後,人於此處起精舍。佛欲度拘驎等五人,五人相謂言:「此瞿曇沙門本六年苦行,日食一麻、一米,尚不得道,況入人間,恣身、口、意,何道之有!今日來者,慎勿與語。」佛到,五人皆起作禮處。復北行六十步,佛於此東向坐,始轉法輪度拘驎等五人處。其北二十步,佛爲彌勒授記處。其南五十步,翳羅鉢龍問佛:「我何時得免此龍身?」此處皆起塔,見在。中有二僧伽藍,悉有僧住。

自鹿野苑精舍西北行十三由延,有國,名拘睒彌。其精舍名瞿師羅園,佛昔住處。今故有衆僧,多小乘學。從是東行八由延,佛本於此度惡鬼處。亦常在此住,經行、坐處皆起塔。亦有僧伽藍,可百餘僧。

從此南行二百由延,有國名達嚫。是過去迦葉佛僧伽藍,穿大石山作之,凡有五重:最下重作象形,有五百間石室;第二層作師子形,有四百間;第三層作馬形,有三百間;第四層作牛形,有二百間;第五層作鴿形,有百間。最上有泉水,循石室前繞房而流,周圍迴曲,如是乃至下重,順房流,從戶而出。諸層室中處處穿石,作䆫牖通明。室中朗然,都無幽暗。其室四角頭穿石作梯蹬上處。今人形小,緣梯上,正得至昔人一脚躡處。因名此寺爲波羅越,波羅越者,天竺名鴿也。其寺中常有羅漢住。此土丘荒,無人民居。去山極遠方有村。皆是邪見,不識佛法、沙門、婆羅門及諸異學。彼國人民常見人飛來入此寺。于時諸國道人欲來禮此寺者,彼村人則言:「汝何以不飛耶?我見此間道人皆飛。」道人方便答言:「翅未成耳。」

達嚫國幽嶮,道路艱難,而知處。欲往者,要當賷錢貨施彼國王,王然後遣人送,展轉相付,示其逕路。法顯竟不得往,承彼土人言,故說之耳。

從波羅㮏國東行,還到巴連弗邑。法顯本求戒律,而北天竺諸國皆師師口傳,無本可寫,是以遠涉,乃至中天竺。於此摩訶衍僧伽藍得一部律,是《摩訶僧祇衆律》,佛在世時最初大衆所行也,於祇洹精舍傳其本。自餘十八部各有師資,大歸不異,然小小不同,或用開塞。但此最是廣說備悉者。復得一部抄律,可七千偈,是《薩婆多衆律》,即此秦地衆僧所行者也。亦皆師師口相傳授,不書之於文字。復於此衆中得《雜阿毗曇心》,可六千偈。又得一部《綖經》,二千五百偈。又得一卷《方等般泥洹經》,可五千偈。又得《摩訶僧祇阿毗曇》。故法顯住此三年,學梵書、梵語,寫律。

道整既到中國,見沙門法則,衆僧威儀,觸事可觀,乃追歎秦土邊地,衆僧戒律殘缺。誓言︰「自今已去至得佛,願不生邊地。」故遂停不歸。

法顯本心欲令戒律流通漢地,於是獨還。

順恒水東下十八由延,其南岸有瞻波大國。佛精舍、經行處及四佛坐處,悉起塔。現有僧住。

從此東行近五十由延,到多摩梨帝國,即是海口。其國有二十四僧伽藍,盡有僧住,佛法亦興。法顯住此二年,寫經及畫像。

於是載商人大舶,汎海西南行,得冬初信風,晝夜十四日,到師子國。彼國人云,相去可七百由延。

其國本在洲上,東西五十由延,南北三十由延。左右小洲乃有百數,其間相去或十里、二十里,或二百里,皆統屬大洲。

多出珍寶珠璣。有出摩尼珠地,方可十里。王使人守護,若有採者,十分取三。

其國本無人民,正有鬼神及龍居之。諸國商人共市易,市易時鬼神不自現身,但出寶物,題其價直,商人則依價置直取物。因商人來、往、住故,諸國人聞其土樂,悉亦復來,於是遂成大國。

其國和適,無冬夏之異,草木常茂,田種隨人,無有時節。

佛至其國,欲化惡龍。以神足力,一足躡王城北,一足躡山頂,兩跡相去十五由延。於王城北跡上起大塔,高四十丈,金銀莊校,衆寶合成。

塔邊復起一僧伽藍,名無畏山,有五千僧。起一佛殿,金銀刻鏤,悉以衆寶。中有一青玉像,高二丈許,通身七寶炎光,威相嚴顯,非言所載。右掌中有一無價寶珠。法顯去漢地積年,所與交接悉異域人,山川草木,舉目無舊,又同行分披,或流或亡,顧影唯己,心常懷悲。忽於此玉像邊見商人以晉地一白絹扇供養,不覺淒然,淚下滿目。

其國前王遣使中國,取貝多樹子,於佛殿旁種之。高可二十丈,其樹東南傾,王恐倒,故以八九圍柱拄樹。樹當拄處心生,遂穿柱而下,入地成根。大可四圍許,柱雖中裂,猶裹其外,人亦不去。樹下起精舍,中有坐像,道俗敬仰無倦。

城中又起佛齒精舍,皆七寶作。王淨修梵行,城內人敬信之情亦篤。其國立治已來,無有饑喪荒亂。衆僧庫藏多有珍寶、無價摩尼,其王入僧庫遊觀,見摩尼珠,即生貪心,欲奪取之。三日乃悟,即詣僧中,稽首悔前罪心。因白僧言,願僧立制,自今已後,勿聽王入庫看,比丘滿四十臈,然後得入。

其城中多居士、長者、薩薄商人。屋宇嚴麗,巷陌平整。四衢道頭皆作說法堂,月八日、十四日、十五日,鋪施高座,道俗四衆皆集聽法。其國人云,都可六萬僧,悉有衆食,王別於城內供養五六千人衆食,須者則持大鉢往取,隨器所容,皆滿而還。

佛齒常以三月中出之。未出十日,王莊校大象,使一辯說人,著王衣服,騎象上,擊皷唱言:「菩薩從三阿僧祇劫,作行不惜身命,以國、妻、子及挑眼與人,割肉貿鴿,截頭布施,投身餓虎,不恡髓腦,如是種種苦行,爲衆生故。成佛在世四十五年,說法教化,令不安者安,不度者度,衆生緣盡,乃般泥洹。泥洹已來一千四百九十七年,世間眼滅,衆生長悲。却後十日,佛齒當出至無畏山精舍。國內道俗欲殖福者,各各平治道路,嚴餝巷陌,辨衆華香,供養之具!」如是唱已,王便夾道兩邊,作菩薩五百身已來種種變現,或作須大拏,或作睒變,或作象王,或作鹿、馬。如是形像,皆彩畫莊校,狀若生人。然後佛齒乃出,中道而行,隨路供養,到無畏精舍佛堂上。道俗雲集,燒香、然燈,種種法事,晝夜不息。滿九十日乃還城內精舍。城內精舍至齋日則開門戶,禮敬如法。

無畏精舍東四十里,有一山。山中有精舍,名跋提,可有二千僧。僧中有一大德沙門,名達摩瞿諦,其國人民皆共宗仰。住一石室中四十許年,常行,慈心,能感蛇鼠,使同止一室而不相害。

城南七里有一精舍,名摩訶毗可羅,有三千僧住。

有一高德沙門,戒行清潔,國人咸疑是羅漢。臨終之時,王來省視,依法集僧而問:「比丘得道耶?」其便以實答言:「是羅漢。」既終,王即案經律,以羅漢法葬之。於精舍東四、五里,積好大薪,縱廣可三丈餘,高亦爾,近上著栴檀、沉水諸香木,四邊作階上,持淨好白㲲周帀蒙積上。作大輿床,似此間𨎪車,但無龍魚耳。當闍維時,王及國人、四衆咸集,以華香供養。從轝至墓所,王自華香供養。供養訖,轝著𧂐上,以酥油遍灌,然後燒之。火然之時,人人敬心,各脫上服,及羽儀、傘蓋,遙擲火中,以助闍維。闍維已,收斂取骨,即以起塔。法顯至,不及其生存,唯見葬時。

王篤信佛法,欲爲衆僧作新精舍。先設大會,飯食僧。供養已,乃選好上牛一雙,金銀、寶物莊校角上。作好金犁,王自耕頃田邊,然後割給民戶、田宅,書以鐵券。自是已後,代代相承,無敢廢易。

法顯在此國,聞天竺道人於高座上誦經,云︰「佛鉢本在毗舍離,今在揵陁衛。竟若干百年,法顯聞誦之時有定歲數,但今忘耳。當復至西月氏國。若干百年,當至于闐國。住若干百年,當至屈茨國若干百年,當復來到漢地。住若干百年,當復至師子國。若干百年,當還中天竺。到天竺已,當上兜術天上。彌勒菩薩見而嘆曰︰『釋迦文佛鉢至。』即共諸天華香供養七日。七日已,還閻浮提,海龍王持入龍宮。至彌勒將成道時,鉢還分爲四,復本頻那山上。彌勒成道已,四天王,當復應念佛如先佛法。賢劫千佛共用此鉢。鉢去已,佛法漸滅。佛法滅後,人壽轉短,乃至五歲。五歲之時,粳米、酥油皆悉化滅,人民極惡,捉木則變成刀、杖,共相傷割。其中有福者,逃避入山,惡人相殺盡已,還復來出,共相謂言:『昔人壽極長,但爲惡甚,作諸非法故,我等壽命遂爾短促,乃至五歲。我今共行諸善,起慈悲心,修行信義。』如是各行信義,展轉壽倍,乃至八萬歲。彌勒出世,初轉法輪時,先度釋迦遺法弟子、出家人及受三歸、五戒、齋法,供養三寶者,第二、第三次度有緣者。」法顯爾時欲寫此經,其人云︰「此無經本,我止口誦耳。」

法顯住此國二年,更求得《彌沙塞律》藏本,得《長阿含》、《雜阿含》,復得一部《雜藏》。此悉漢土所無者。

得此梵本已,即載商人大船,上可有二百餘人。後係一小船,海行艱嶮,以備大船毀壞。得好信風,東下二日,便值大風。船漏水入。商人欲趣小船,小船上人恐人來多,即斫緪斷,商人大怖,命在須臾,恐船水滿,即取麁財貨擲著水中。法顯亦以君墀及澡罐并餘物棄擲海中,但恐商人擲去經像,唯一心念觀世音及歸命漢地衆僧:「我遠行求法,願威神歸流,得到所止。」如是大風晝夜十三日,到一島邊。潮退之後,見船漏處,即補塞之。於是復前。

海中多有抄賊,遇輒無全。大海彌漫無邊,不識東西,唯望日、月、星宿而進。若陰雨時,爲逐風去,亦無准。當夜闇時,但見大浪相搏,晃若火色,黿、鱉水性怪異之屬,商人荒遽,不知那向。海深無底,又無下石住處。至天晴已,乃知東西,還復望正而進。若值伏石,則無活路。

如是九十日許,乃到一國,名耶婆提。

其國外道、婆羅門興盛,佛法不足言。

停此國五月日,復隨他商人大船,上亦二百許人,賷五十日粮,以四月十六日發。法顯於船上安居。東北行,趣廣州。

一月餘日,夜皷二時,遇黑風暴雨。商人、賈客皆悉惶怖,法顯爾時亦一心念觀世音及漢地衆僧。蒙威神祐,得至天曉。曉已,諸婆羅門議言:「坐載此沙門,使我不利,遭此大苦。當下比丘置海島邊。不可爲一人令我等危嶮。」法顯本檀越言︰「汝若下此比丘,亦并下我!不爾,便當殺我!汝其下此沙門,吾到漢地,當向國王言汝也。漢地王亦敬信佛法,重比丘僧。」諸商人躊躇,不敢便下。

于時天多連陰,海師相望僻誤,遂經七十餘日。糧食、水漿欲盡,取海鹹水作食。分好水,人可得二升,遂便欲盡。商人議言:「常行時正可五十日便到廣州,爾今已過期多日,將無僻耶?」即便西北行求岸,晝夜十二日,到長廣郡界牢山南岸,便得好水、菜。但經涉險難,憂懼積日,忽得至此岸,見蔾藿依然,知是漢地。

然不見人民及行跡,未知是何許。或言未至廣州,或言已過,莫知所定。即乘小船,入浦覓人,欲問其處。得兩獵人,即將歸,令法顯譯語問之。法顯先安慰之,徐問︰「汝是何人?」答言︰「我是佛弟子。」又問︰「汝入山何所求?」其便詭言︰「明當七月十五日,欲取桃臘佛。」又問︰「此是何國?」答言︰「此青州長廣郡界,統屬晉家。」聞已,商人歡喜,即乞其財物,遣人往長廣。

太守李嶷敬信佛法,聞有沙門持經像乘船汎海而至,即將人從至海邊,迎接經像,歸至郡治。商人於是還向楊州。劉沇青州請法顯一冬、一夏。夏坐訖,法顯離諸師久,欲趣長安。但所營事重,遂便南下向都,就禪師出經律。

法顯發長安,六年到中國,停六年,還三年達青州。凡所遊歷,減三十國。沙河已西,迄于天竺,衆僧威儀法化之美,不可詳說。竊惟諸師來得備聞,是以不顧微命,浮海而還,艱難具更,幸蒙三尊威靈,危而得濟,故將竹帛疏所經歷,欲令賢者同其聞見。是歲甲寅。

晉義熙十二年,歲在壽星,夏安居末,慧遠迎法顯道人。既至,留共冬齋。因講集之餘,重問遊歷。其人恭順,言輒依實。由是先所略者,勸令詳載。顯復具叙始末。自云︰「顧尋所經,不覺心動汗流。所以乘危履嶮,不惜此形者,蓋是志有所存,專其愚直,故投命於不必全之地,以達萬一之冀。」於是感歎斯人,以爲古今罕有。自大教東流,未有忘身求法如顯之比。然後知誠之所感,無窮否而不通;志之所將,無功業而不成。成夫功業者,豈不由忘失所重,重夫所忘者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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