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書正義/卷三

維基文庫,自由的圖書館
卷第二 尚書注疏卷第三
孔安國

孔穎達

卷第四

舜典第二[编辑]

 ○《釋文》:「王氏注,相承云︰『梅頤上孔氏傳《古文尚書》,云《舜典》一篇。』時以王肅注頗類孔氏,故取王注從『謹徽五典』以下爲《舜典》,以續孔傳。徐仙民亦音此本,今依舊音之。」

虞舜側微,爲庶人,故微賤。堯聞之聦明,將使嗣位,歷試諸難,嗣,繼也。試以治民之難事。 ○難,乃丹反。作《舜典》。

《舜典》「典」之義與堯同。 【疏】「虞舜」至「舜典」 ○正義曰:虞舜所居側陋,身又微賤,堯聞之有聦明聖德,將使之繼己帝位,歷試於諸所難爲之事,史述其事,故作《舜典》 ○傳「爲庶人,故微賤」 ○正義曰:此云「側微」即《堯典》「側陋」也。不在朝廷謂之「側」,其人貧賤謂之「微」,居處褊隘故言「陋」,此指解「微」,故云「爲庶人,故微賤」也。《帝繫》云︰「顓頊生窮蟬,窮蟬生敬康,敬康生句芒,句芒生蟜牛,蟜牛生瞽瞍,瞽瞍生舜。」昭八年《左傳》云︰「自幕至于瞽瞍無違命。」似其繼世相傳,當有國土。孔言「爲庶人」者,《堯典》云「有鰥在下」,此云「虞舜側微」,必是爲庶人矣,蓋至瞽瞍始失國也。 ○傳「嗣繼」至「難事」 ○正義曰:「嗣,繼」,《釋詁》文。經所云「慎徽五典」、「納于百揆」、「賓於四門」皆是試以治民之難事也。

曰若稽古,帝舜,亦言其順考古道而行之。曰重華,協于帝。華謂文德,言其光文重合於堯,俱聖明。 ○「曰若稽古,帝舜,曰重華,協于帝」,此十二字是姚方興所上,孔氏傳本無。阮孝緒《七錄》亦云然。方興本或此下更有「濬哲文明,溫恭允塞,玄德升聞,乃命以位」。此二十八字異,聊出之,於王注無施也。濬哲文明,溫恭允塞,濬,深。哲,智也。舜有深智文明溫恭之德,信允塞上下。玄德升聞,乃命以位。玄謂幽潛,潛行道德,升聞天朝,遂見徵用。 【疏】「曰若」至「以位」 ○正義曰:昔東晉之初,豫章內史梅賾上孔氏傳,猶闕《舜典》。自此「乃命以位」已上二十八字,世所不傳。多用王、范之注補之,而皆以「慎徽」已下爲《舜典》之初。至齊蕭鸞建武四年,吳興姚方興於大航頭得孔氏傳古文《舜典》,亦類太康中書,乃表上之。事未施行,方興以罪致戮。至隋開皇初購求遺典,始得之。史將錄舜之美,故爲題目之辭曰,能順而考案古道而行之者,是爲帝舜也。又申其順考古道之事曰,此舜能繼堯,重其文德之光華,用此德合於帝堯,與堯俱聖明也。此舜性有深沈智慧,文章明鑒,溫和之色,恭遜之容,由名聞遠達,信能充實上下,潛行道德,升聞天朝,堯乃徵用,命之以位而試之也。 ○傳「濬深」至「上下」 ○正義曰:「濬,深」、「哲,智」皆《釋言》文。舍人曰:「濬,下之深也。哲,大智也。」舜有深智,言其智之深,所知不淺近也。經緯天地曰「文」,照臨四方曰「明」。《詩》云︰「溫溫恭人。」言其色溫而貌恭也。舜既有深遠之智,又有文明溫恭之德,信能充實上下也。《詩》毛傳訓「塞」爲實,言能充滿天地之間,《堯典》所謂「格于上下」是也。不言四表者,以四表外無限極,非可實滿,故不言之。堯舜道同,德亦如一,史官錯互爲文,故與上篇相類,是其所「合於堯」也。 ○傳「玄謂」至「徵用」 ○正義曰:老子云︰「玄之又玄,衆妙之門。」則「玄」者微妙之名,故云「玄謂幽潛」也。舜在畎畝之間,潛行道德,顯彰於外,升聞天朝。「天朝」者,天子之朝也。從下而上謂之爲「升」。天子聞之,故遂見徵用。

慎徽五典,五典克從。徽,美也。五典,五常之教,父義、母慈、兄友、弟恭、子孝。舜慎美篤行斯道,舉八元使布之於四方,五教能從,無違命。 ○徽,許韋反,王云美,馬云︰「善也。」從,才容反。八元,《左傳》「高辛氏有才子八人,伯奮、仲堪、叔獻、季仲、伯虎、仲熊、叔豹、季貍」。納于百揆,百揆時敘。揆,度也。度百事,揔百官,納舜於此官。舜舉八凱,使揆度百事,百事時敘,無廢事業。 ○揆音葵癸反。凱音開在反。《左傳》「高陽氏有才子八人,蒼舒、隤敳、檮戭、大臨、尨降、庭堅、仲容、叔達,齊聖廣淵,明允篤誠,天下之民謂之八凱」。賓于四門,四門穆穆。穆穆,美也。四門,四方之門。舜流四凶族,四方諸侯來朝者,舜賓迎之,皆有美德,無凶人。 ○朝,直遙反。納于大麓,烈風雷雨弗迷。麓,錄也。納舜使大錄萬機之政,陰陽和,風雨時,各以其節,不有迷錯愆伏。明舜之德合於天。 ○麓音鹿,王云︰「錄也。」馬、鄭云︰「山足也。」愆音起虔反。帝曰:「格,汝舜。詢事考言,乃言厎可績,三載。汝陟帝位。」格,來。詢,謀。乃,汝。厎,致。陟,升也。堯呼舜曰:「來,汝所謀事,我考汝言。汝言致,可以立功,三年矣。三載考績,故命使升帝位。」將禪之。 ○詢音荀。厎音之履反,王云︰「致也。」馬云︰「定也。」本或作「<疒互>,非。舜讓于德,弗嗣。辭讓於德不堪,不能嗣成帝位。 【疏】「慎徽」至「弗嗣」 ○正義曰:此承「乃命以位」之下,言命之以位,試之以事也。堯使舜慎美篤行五常之教,而五常之教皆能順從而行之,無違命也。又納於百官之事,命揆度行之,而百事所揆度者於是皆得次序,無廢事也。又命使賓迎諸侯於四門,而來入者穆穆然皆有美德,無凶人也。又納於大官,揔錄萬機之政,而陰陽和,風雨時,烈風雷雨不有迷惑錯謬。明舜之德合於天,天人和協,其功成矣。帝堯乃謂之曰:「來,汝舜,有所謀之事,我考驗汝舜之所言。汝言致可以立功,於今三年,汝功已成,汝可升處帝位。」告以此言,欲禪之也。舜辭讓於德,言已德不堪嗣成帝也。 ○傳「徽美」至「違命」 ○正義曰:《釋詁》云「徽,善也」,善亦美也。此「五典」與下文「五品」、「五教」其事一也。一家之內品有五,謂父母兄弟子也。教此五者各以一事,教父以義,教母以慈,教兄以友,教弟以恭,教子以孝,是爲五教也。五者皆可常行,謂之「五典」,是五者同爲一事,所從言之異耳。文十八年《左傳》曰:「昔高辛氏有才子八人,伯奮、仲堪、叔獻、季仲、伯虎、仲熊、叔豹、季貍,忠肅恭懿,宣慈惠和,天下之民謂之八元。舜臣堯,舉八元,使布五教于四方,父義、母慈、兄友、弟恭、子孝。」以此知「五典」是五常之教,謂此父義之等五事也。《皋陶謨》云︰「天敘有典,勑我五典五惇哉!」惇,厚也,行此五典須厚行之,篤亦厚也。言舜謹慎美善,篤行斯道,舉八元使布之於四方,命教天下之民。以此五教能使天下皆順從之,無違逆舜之命也。《左傳》又云︰「故《虞書》數舜之功,曰『慎徽五典,五典克從』,無違教也。」父母於子並宜爲慈,今分之者,以父主教訓,母主撫養;撫養在於恩愛,故以慈爲名;教訓愛而加嚴,故以義爲稱。義者宜也,理也,教之以義,方使得事理之宜,故爲義也。《釋訓》云「善兄弟爲友」,則兄弟之恩俱名爲友,今云「兄友、弟恭」者,以其同志曰友,友是相愛之名;但兄弟相愛,乃有長幼,故分其弟使之爲恭,恭敬於兄,而兄友愛之。 ○傳「揆度」至「事業」 ○正義曰:「揆,度」,《釋言》文。「百揆」者,言百事皆度之。國事散在諸官,故度百事爲「揔百官」也。《周官》云︰「唐虞稽古,建官惟百,內有百揆四岳。」則「百揆」爲官名,故云「納舜於此官」也。文十八年《左傳》云︰「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,蒼舒、隤敳、檮戭、大臨、尨降、庭堅、仲容、叔達,齊聖廣淵,明允篤誠,天下之民謂之八凱。舜臣堯,舉八凱,使主后土,以揆百事,莫不時敘,地平天成。」又云︰「《虞書》數舜之功,曰『納于百揆,百揆時敘』,無廢事業也。」是言百官於是得其次敘,皆無廢事業。舜既臣堯,乃舉元、凱,主后土,布五教,同時爲之。史官立文,自以人事外內爲次,故孔先言「八元」。若《左傳》據所出代之先後,故先舉「八凱」。堯既得舜,庶事委之。舜既臣堯,任無不統。非「五典克從」之後方始「納於百揆」,「百揆時敘」之後方始「賓于四門」,「四門穆穆」謂流四凶,流放四凶最在於前矣。《洪範》云︰「鯀則殛死,禹乃嗣興。」是先誅鯀而後用禹明。此言三事皆同時爲之,但言「百揆時敘」,故言「納于百揆」,其實「納于百揆」初得即然,由舜既居百揆,故得舉用二八,若偏居一職,不得分使元、凱。 ○傳「穆穆美」至「凶人」 ○正義曰:「穆穆,美也」,《釋詁》文。「四門,四方之門」,謂四方諸侯來朝者從四門而入。文十八年《左傳》歷言四凶之行乃云︰「舜臣堯,流四凶族,渾敦、窮奇、檮杌、饕餮投諸四裔,以禦螭魅。」又曰:「《虞書》數舜之功,曰『賓于四門,四門穆穆』,無凶人也。」是言「皆有美德,無凶人」也。案驗四凶之族,皆是王朝之臣,舜流王朝之臣,而言諸侯無凶人者,以外見內,諸侯無凶人,則于朝必無矣。鄭玄以「賓」爲擯,謂「舜爲上擯以迎諸侯」。今孔不爲擯者,則謂舜既錄攝事,無不統以諸侯爲賓,舜主其禮,迎而待之,非謂身爲擯也。 ○傳「麓錄」至「於天」 ○正義曰:「麓」聲近錄,故爲錄也。《皋陶謨》云︰「一日二日萬幾。」言天下之事,事之微者有萬,喻其多無數也。納舜使大錄萬機之政,還是納於百揆,揆度百事,大錄萬機,揔是一事,不爲異也。但此言「德合于天」,故以「大錄」言耳。《論語》稱孔子曰:「迅雷風烈必變。」《書傳》稱:「越常之使久矣,天之無烈風淫雨。」則烈風是猛疾之風,非善風也。經言「烈風雷雨弗迷」,言舜居大錄之時,陰陽和,風雨時,無此猛烈之風,又雷雨各以其節,不有迷錯愆伏也。「迷錯」者,應有而無,應無而有也。昭四年《左傳》云「冬無愆陽,夏無伏陰」。無愆伏者,無冬溫夏寒也。舜錄大政,天時如此,明舜之德合於天也。此文與上三事亦同時也。上爲變人,此爲動天,故最後言之,以爲功成之驗。王肅云︰「堯得舜任之,事無不統,自『慎徽五典』以下是也。」其言合孔意。 ○傳「格來」至「禪之」 ○正義曰:「格,來」,《釋言》文。「詢,謀」、「陟,升」《釋詁》文。「厎」聲近致,故爲致也。經傳言「汝」多呼爲「乃」,知「乃」、「汝」義同。凡事之始必先謀之,後爲之,堯呼舜曰:「來,汝舜。」呼使前而與之言也。「汝所謀事,我考汝言。汝所爲之事,皆副汝所謀,致可以立功,於今三年矣」。從徵得至此爲三年也。君之馭臣,必三年考績。考既有功,故使升帝位,將禪之也。鯀三考乃退,此一考使升者,鯀待三考,冀其有成,無成功乃黜,爲緩刑之義;舜既有成,更無所待,故一考即升之。且大聖之事,不可以常法論也。若然,《禹貢》「兖州作十有三載乃同」,是禹治兖州之水,乃積十有三年。此始三年已言「地平天成」者,《祭法》云︰「鯀障洪水而殛死,禹能修鯀之功。」先儒馬融等皆以爲「鯀既九年,又加此三年爲十二年,惟兖州未得盡平,至明年乃畢」。八州已平,一州未畢,足以爲成功也。

正月上日,受終于文祖。上日,朔日也。終謂堯終帝位之事。文祖者堯文德之祖廟。 ○正音政,又音征。王云︰「文祖,廟名。」馬云︰「文祖,天也。天爲文萬物之祖,故曰文祖。」在璿璣玉衡,以齊七政。在,察也。璿,美玉。璣、衡,王者正天文之器,可運轉者。七政,日月五星各異政。舜察天文,齊七政,以審己當天心與否。 ○璿音旋。肆類于上帝,堯不聽舜讓,使之攝位。舜察天文,考齊七政而當天心,故行其事。肆,遂也。類謂攝位事類。遂以攝告天及五帝。 ○王云︰「上帝,天也。」馬云︰「上帝,太一神,在紫微宮,天之最尊者。」禋于六宗,精意以享謂之禋。宗,尊也。所尊祭者,其祀有六,謂四時也、寒暑也、日也、月也、星也、水旱也。祭亦以攝告。 ○禋音因,王云︰「絜祀也。」馬云︰「精意以享也。」六宗,王云︰「四時、寒暑、日、月、星、水旱也。」馬云︰「天地四時也。」望于山川,徧于羣神。九州名山大川、五岳四瀆之屬,皆一時望祭之。羣神謂丘陵、墳衍、古之聖賢,皆祭之。 ○墳,扶云反。衍音演。輯五瑞,既月,乃日覲四岳羣牧,班瑞于羣后。輯,斂。既,盡。覲,見。班,還。后,君也。舜斂公侯伯子男之瑞圭璧,盡以正月中,乃日日見四岳及九州牧監,還五瑞於諸侯,與之正始。 ○輯,徐音集,王云合,馬云︰「斂也。」瑞,垂僞反,信也。牧,牧養之牧,徐音目。 【疏】「正月」至「羣后」 ○正義曰:舜既讓而不許,乃以堯禪之。明年正月上日,受堯終帝位之事於堯文祖之廟。雖受堯命,猶不自安。又以璿爲璣、以玉爲衡者,是爲王者正天文之器也,乃復察此璿璣玉衡,以齊整天之日月五星七曜之政。觀其齊與不齊,齊則受之是也,不齊則受之非也。見七政皆齊,知己受爲是,遂行爲帝之事,而以告攝事類祭於上帝,祭昊天及五帝也。又禋祭於六宗等尊卑之神,望祭於名山大川、五岳四瀆,而又徧祭於山川、丘陵、墳衍、古之聖賢之羣神,以告己之受禪也。告祭既畢,乃斂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瑞玉。其圭與璧悉斂取之盡,以正月之中,乃日日見四岳及羣牧,既而更班所斂五瑞於五等之羣后,而與之更始,見己受堯之禪,行天子之事也。 ○傳「上日」至「祖廟」 ○正義曰:月之始日謂之朔日,每月皆有朔日,此是正月之朔,故云「上日」,言一歲日之上也。下云「元日」亦然。鄭玄以爲「帝王易代,莫不改正。堯正建丑,舜正建子。此時未改堯正,故云『正月上日』。即位,乃改堯正,故云『月正元日』」,故以異文。先儒王肅等以爲「惟殷周改正,易民視聽。自夏已上,皆以建寅爲正。此篇二文不同,史異辭耳」。孔意亦然。下云「歲二月」,傳云「既班瑞之明月」,以此爲建寅之月也。「受終」者,堯爲天子,於此事終而授與舜,故知「終謂堯終帝位之事」,「終」言堯終舜始也。禮有大事,行之於廟,況此是事之大者,知「文祖者,堯文德之祖廟」也。且下云︰「歸,格于藝祖。」「藝」、「文」義同。知「文祖」是廟者,《咸有一德》云︰「七世之廟,可以觀德。」則天子七廟,其來自遠。堯之文祖,蓋是堯始祖之廟,不知爲誰也。《帝繫》及《世本》皆云「黃帝生玄囂,玄囂生僑極,僑極生帝嚳,帝嚳生堯」。即如彼言,黃帝爲堯之高祖,黃帝以上不知復祭何人,充此七數,況彼二書未必可信,堯之文祖不可强言。 ○傳「在察」至「與否」 ○正義曰:「在,察」,《釋詁》文。《說文》云︰「璿,美玉也。」玉是大名,璿是玉之別稱。璣衡俱以玉飾,但史之立文,不可以玉璣、玉衡一指玉體,一指玉名,猶《左傳》云「瓊弁玉纓」。所以變其文,傳以揔言玉名,故云「美玉」,其實玉衡亦美玉也。《易‧賁卦》彖云︰「觀乎天文以察時變。」日月星宿運行於天,是爲天之文也。璣衡者,璣爲轉運,衡爲橫簫,運璣使動,於下以衡望之,是「王者正天文之器」。漢世以來,謂之渾天儀者是也。馬融云︰「渾天儀可旋轉,故曰璣。衡,其橫簫,所以視星宿也。以璿爲璣,以玉爲衡,蓋貴天象也。」蔡邕云「玉衡長八尺,孔徑一寸,下端望之以視星辰。蓋懸璣以象天而衡望之,轉璣窺衡以知星宿」,是其說也。「七政」,其政有七,於璣衡察之,必在天者,知「七政」謂日月與五星也。木曰歲星,火曰熒惑星,土曰鎮星,金曰太白星,水曰辰星。《易‧繫辭》云︰「天垂象,見吉凶,聖人象之。」此日月五星有吉凶之象,因其變動爲占,七者各自異政,故爲七政。得失由政,故稱政也。舜既受終,乃察璣衡,是「舜察天文,齊七政,以審己之受禪當天心與否」也。馬融云︰「日月星皆以璿璣玉衡度知其盈縮、進退、失政所在。聖人謙讓,猶不自安,視璿璣玉衡以驗齊日月五星行度,知其政是與否,重審己之事也。」上天之體,不可得知,測天之事,見於經者唯有此「璿璣玉衡」一事而已。蔡邕《天文志》云︰「言天體者有三家,一曰周髀,二曰宣夜,三曰渾天。宣夜絶無師說。周髀術數具在,考驗天象,多所違失,故史官不用。惟渾天者近得其情,今史所用候臺銅儀,則其法也。」虞喜云︰「宣,明也。夜,幽也。幽明之數,其術兼之,故曰宣夜。」但絶無師說,不知其狀如何。周髀之術以爲天似覆盆,蓋以斗極爲中,中高而四邊下,日月旁行繞之。日近而見之爲晝,日遠而不見爲夜。渾天者以爲地在其中,天周其外,日月初登於天,後入於地。晝則日在地上,夜則日入地下。王蕃《渾天說》曰:「天之形狀似鳥卵,天包地外,猶卵之裹黃,圓如彈丸,故曰渾天。」言其形體渾渾然也。其術以爲天半覆地上,半在地下。其天居地上,見有一百八十二度半强,地下亦然。北極出地上三十六度,南極入地下亦三十六度,而嵩高正當天之中極,南五十五度當嵩高之上。又其南十二度爲夏至之日道,又其南二十四度爲春秋分之日道,又其南二十四度爲冬至之日道,南下去地三十一度而已。是夏至日北去極六十七度,春秋分去極九十一度,冬至去極一百一十五度,此其大率也。其南北極持其兩端,其天與日月星宿斜而迴轉,此必古有其法,遭秦而滅。楊子《法言》云︰「或問渾天,曰,落下閎營之,鮮于妄人度之,耿中丞象之,幾乎,幾乎,莫之能違也!」是楊雄之意,以渾天而問之也。閎與妄人,武帝時人。宣帝時司農中丞耿壽昌始鑄銅爲之象,史官施用焉。後漢張衡作《靈憲》以說其狀。蔡邕、鄭玄、陸績、吳時王藩、晉世姜岌、張衡、葛洪皆論渾天之義,並以渾說爲長。江南宋元嘉年皮延宗又作是《渾天論》,太史丞錢樂鑄銅作渾天儀,傳於齊梁,周平、江陵遷其器於長安,今在太史書矣。衡長八尺,璣徑八尺,圓周二丈五尺强,轉而望之,有其法也。 ○傳「堯不」至「五帝」 ○正義曰:傳以既受終事,又察璣衡,方始祭於羣神,是舜察天文,考齊七政,知己攝位而當於天心,故行其天子之事也。《祭法》云︰「有而下者祭百神」徧祭羣神是天子事也。「肆」是縱緩之言,此因前事而行後事,故以「肆」爲遂也。「類」謂攝位事類,既知攝當天心,遂以攝位事類告天帝也。此「類」與下「禋」、「望」相次,當爲祭名。《詩》云「是類是禡」,《周禮‧肆師》云「類造上帝」,《王制》云「天子將出類乎上帝」,所言「類」者皆是祭天之事,言以事類而祭也。《周禮‧小宗伯》云︰「天地之大災,類社稷,則爲位。」是類之爲祭,所及者廣。而傳云「類謂攝位事類」者,以攝位而告祭,故類爲祭名。《周禮‧司服》云︰「王祀昊天上帝,則服大裘而冕,祀五帝亦如之。」是昊天外更有五帝,上帝可以兼之,故以「告天及五帝」也。鄭玄篤信讖緯,以爲「昊天上帝謂天皇大帝,北辰之星也。五帝謂靈威仰等,太微宮中有五帝座星是也」。如鄭之言,天神有六也。《家語》云︰「季康子問五帝之名,孔子曰:『天有五行:金木水火土。分時化育,以成萬物,其神謂之五帝。』」王肅云︰「五行之神,助天理物者也。」孔意亦當然矣。此經惟有祭天,不言祭地及社稷,必皆祭之,但史略文耳。 ○傳「精意」至「攝告」 ○正義曰:《國語》云︰「精意以享禋也。」《釋詁》云︰「禋,祭也。」孫炎曰:「禋,絜敬之祭也。」《周禮‧大宗伯》云︰「以禋祀祀昊天上帝,以實柴祀日月星辰,以槱燎祀司中、司命、風師、雨師。」鄭云︰「禋之言禋,周人尚臭,煙氣之臭聞者也。」鄭以「禋祀」之文在「燎」、「柴」之上,故以「禋」爲此解耳。而《洛誥》云「秬鬯二卣,曰『明禋』」,又曰「禋于文王、武王」,又曰「王賓殺禋咸格」。經傳之文,此類多矣,非燔柴祭之也,知「禋」是精誠絜敬之名耳。「宗」之爲尊,常訓也。名曰「六宗」,明是所尊祭者有六,但不知六者爲何神耳。《祭法》云︰「埋少牢於太昭,祭時。相近於坎壇,祭寒暑。王宮,祭日。夜明,祭月。幽禜,祭星。雩禜,祭水旱也。」據此言六宗,彼祭六神,故傳以彼六神謂此六宗。必謂彼之所祭是此六宗者,彼文上有祭天、祭地,下有山谷、丘陵,此「六宗」之文在上帝之下,山川之上,二者次第相類,故知是此六宗。王肅亦引彼文乃云︰「禋于六宗,此之謂矣。」鄭玄注彼云︰「四時謂陰陽之神也。」然則陰陽寒暑水旱各自有神,此言「禋于六宗」,則六宗常禮也。禮無此文,不知以何時祀之。鄭以彼皆爲祈禱之祭,則不可用鄭玄注以解此傳也。漢世以來,說六宗者多矣。歐陽及大小夏侯說《尚書》皆云︰「所祭者六,上不謂天,下不謂地,旁不謂四方,在六者之間,助陰陽變化,實一而名六宗矣。」孔光、劉歆以「六宗謂乾坤六子:水火雷風山澤也」。賈逵以爲:「六宗者,天宗三,日月星也;地宗三,河海岱也。」馬融云︰「萬物非天不覆,非地不載,非春不生,非夏不長,非秋不收,非冬不藏,此其謂六也。」鄭玄以六宗言「禋」,與祭天同名,則六者皆是天之神祗,謂「星、辰、司中、司命、風師、雨師。星謂五緯星,辰謂日月所會十二次也。司中、司命文昌第五第四星也。風師,箕也。雨師,畢也」。晉初幽州秀才張髦上表云︰「臣謂禋于六宗,祀祖考所尊者六,三昭三穆是也。」司馬彪又上表云,歷難諸家及自言己意「天宗者,日月星辰寒暑之屬也;地宗,社稷五祀之屬也;四方之宗,四時五帝之屬」。惟王肅據《家語》六宗與孔同。各言其志,未知孰是。司馬彪《續漢書》云︰「安帝元初六年,立六宗祠於洛陽城西北亥地,祀比大社,魏亦因之。晉初荀顗定新祀,以六宗之神諸說不同廢之。摯虞駁之,謂:『宜依舊,近代以來皆不立六宗之祠也。』」 ○傳「九州」至「祭之」 ○正義曰:「望於山川」,大揔之語,故知九州之內所有名山大川、五岳四瀆之屬皆一時望祭之也。《王制》云︰「名山大川不以封。」山川大,乃有名,是「名」、「大」互言之耳。《釋山》云︰「泰山爲東嶽,華山爲西嶽,霍山爲南嶽,恒山爲北嶽,嵩高山爲中嶽。」《白虎通》云︰「岳者何?捔也,捔考功德也。」應劭《風俗通》云︰「岳者,捔考功德黜陟也。」然則四萬方有一大山,天子巡守至其下,捔考諸侯功德而黜陟之,故謂之「岳」。《釋水》云︰「江河淮濟爲四瀆。四瀆者,發源注海者也。」《釋名》云︰「瀆,獨也,各獨出其水而入海也。」岳是名山,瀆是大川,故先言名山大川,又舉岳瀆以見之。岳瀆之外猶有名山大川,故言「之屬」以包之。《周禮‧大司樂》云︰「四鎮五岳崩,令去樂。」鄭云︰「四鎮,山之重大者,謂揚州之會稽山,青州之沂山,幽州醫無閭山,冀州之霍山。」是五岳之外名山也。《周禮‧職方氏》每州云「其川」、「其浸」,若雍州云「其川涇、汭,其浸渭、洛」,如此之類,是四瀆之外大川也。言「徧于羣神」,則神無不徧,故「羣神謂丘陵、墳衍、古之聖賢,皆祭之」。《周禮‧大司樂》云︰「凡六樂者,一變而致川澤之示,再變而致山林之示,三變而致丘陵之示,四變而致墳衍之示。」鄭玄《大司徒》注云︰「積石曰山,竹木曰林,注瀆曰川,水鍾曰澤,土高曰丘,大阜曰陵,水崖曰墳,下平曰衍。」此傳舉「丘陵墳衍」則林澤亦包之矣。「古之聖賢」謂《祭法》所云「在祀典」者,黃帝、顓頊、句龍之類皆祭之也。 ○傳「輯斂」至「正始」 ○正義曰:「覲,見」,「后,君」,《釋詁》文。《釋言》云︰「輯,合也。」「輯」是合聚之義,故爲斂也。日月食盡謂之既,是「既」爲盡也。《釋言》云︰「班,賦也。」孫炎曰:「謂布與也。」「輯」是斂聚,「班」爲散布,故爲還也。下云「班瑞于羣后」,則知「輯」者從羣后而斂之,故云「舜斂公侯伯子男之瑞圭璧」也。《周禮‧典瑞》云︰「公執桓圭,侯執信圭,伯執躬圭,子執穀璧,男執蒲璧。」是圭璧爲五等之瑞。諸侯執之以爲王者瑞信,故稱「瑞」也。舜以朔日受終於文祖,又徧祭羣神及斂五瑞,則入月以多日矣。「盡以正月中」謂從斂瑞以後至月末也。「乃日日見四岳及九州牧監」,舜初攝位,當發號出令,日日見之,與之言也。州牧各監一州諸侯,故言「監」也。更復還五瑞於諸侯者,此瑞本受於堯,斂而又還之,若言舜新付之,改爲舜臣,與之正新君之始也。

歲二月,東巡守,至于岱宗,柴,諸侯爲天子守土,故稱守,巡行之。既班瑞之明月,乃順春東巡。岱宗,泰山,爲四岳所宗。燔柴祭天告至。 ○巡,似遵反,徐養純反。守,時救反,本或作狩。岱音代,泰山也。柴,士皆反。《爾雅》:「祭天曰燔柴。」馬曰:「祭時積柴,加牲其上而燔之。」行,下孟反。燔,扶袁反,又扶云反。望秩于山川,東岳諸侯竟內名山大川如其秩次望祭之。謂五岳牲禮視三公,四瀆視諸侯,其餘視伯子男。 ○瀆,徒木反。肆覲東后。遂見東方之國君。協時月正日,同律度量衡。合四時之氣節,月之大小,日之甲乙,使齊一也。律法制及尺丈、斛斗、斤兩,皆均同。 ○同律,王云︰「同,齊也。律,六律也。」馬云︰「律,法也。」鄭云︰「陰呂陽律也。」度如字,丈尺也。量,力尚反,鬥斛也。衡,稱也。修五禮、五玉、修吉、凶、賓、軍、嘉之禮。五等諸侯執其玉。三帛、二生、一死贄,三帛,諸侯世子執纁,公之孤執玄,附庸之君執黃。二生,卿執羔,大夫執鴈。一死,士執雉。玉、帛、生、死,所以爲贄以見之。 ○贄音至,本又作摯。纁,許云反。如五器,卒乃復。卒,終。復,還也。器謂圭璧。如五器,禮終則還之。三帛、生、死則否。 ○復,扶又反,下同。還音旋。五月南巡守,至于南嶽,如岱禮。南岳,衡山。自東岳南巡,五月至。八月西巡守,至于西岳,如初。西岳,華山。初謂岱宗。 ○華,戶化反。華山在弘農。十有一月朔巡守,至于北岳,如西禮。北岳,恒山。 ○有,如字,徐于救反。如西禮,方興本同,馬本作「如初」。歸,格于藝祖,用特。巡守四岳然後歸,告至文祖之廟。藝,文也。言祖則考著。特,一牛。 ○藝,魚世反,馬、王云︰「禰也。」五載一巡守,羣后四朝。各會朝于方岳之下,凡四處,故曰「四朝」。將說「敷奏」之事,故申言之。堯舜同道,舜攝則然,堯又可知。 ○四朝,馬、王皆云︰「四面朝於方岳之下。」鄭云︰「四朝,四季朝京師也。」朝音直遙反,注同。敷奏以言,明試以功,車服以庸。敷,陳。奏,進也。諸侯四朝,各使陳進治禮之言。明試其言,以要其功,功成則賜車服以表顯其能用。 ○敷音孚。 【疏】「歲二月」至「以庸」 ○正義曰:舜既班瑞羣后,即以其歲二月東行巡省守土之諸侯,至於岱宗之岳,燔柴告至,又望而以秩次祭於其方岳山川。柴望既畢,遂以禮見東方諸侯諸國之君,於此諸國協其四時氣節、月之大小,正其日之甲乙,使之齊一。均同其國之法制、度之丈尺、量之斛斗、衡之斤兩,皆使齊同,無輕重大小。又修五禮:吉、凶、賓、軍、嘉之禮。修五玉:公侯伯子男所執之圭璧也。又修三帛:諸侯世子、公之孤、附庸之君所執玄、纁、黃之帛也。又修二生:卿所執羔、大夫所執鴈也。又修一死:士所執雉也。自「五玉」至於「一死」,皆蒙上「修」文,揔言所用。玉、帛、生、死皆爲贄以見天子也。其贄之內,如五玉之器,禮終乃復還之。其帛與生、死則不還也。東岳禮畢,即向衡山,五月南巡守,至于南岳之下,柴望以下一如岱宗之禮。南岳禮畢,即向華山,八月西巡守,至于西岳之下,其禮如初時,如岱宗所行。西岳禮畢,即向恒山。朔,北也。十有一月北巡守,至于北岳之下,一如西岳之禮。巡守既周,乃歸京師。藝,文也。至於文祖之廟,用特牛之牲設祭以告巡守歸至也。從是以後每五載一巡守,其巡守之年,諸侯羣后四方各朝天子於方岳之下。其朝之時,各使自陳進其所以治化之言。天子明試其言,以考其功,功成有驗,則賜之車服,以表顯其有功,能用事。 ○傳「諸侯」至「告至」 ○正義曰:王者所爲巡守者,以諸侯自專一國,威福在己,恐其擁遏上命,澤不下流,故時自巡行,問民疾苦。《孟子》稱晏子對齊景公云︰「天子適諸侯曰巡守。巡守者,巡所守也。」是言天子巡守主謂巡行諸侯,故言諸侯爲天子守土,故稱守,而往巡行之。定四年《左傳》祝鮀言衛國「取相土之東都,以會王之東蒐」,「蒐」是獵之名也。王者因巡諸侯,或亦獵以教戰,其守皆作「狩」。《白虎通》云︰「王者所以巡狩者何?巡者循也,狩者收也,爲天子循收養人。」彼因名以附說,不如晏子之言得其本也。正月班瑞,二月即行,故云「既班瑞之明月,乃順春東巡」。春位在東,故「順春」也。《爾雅》:「泰山爲東岳。」此巡守至於岱,岱之與泰,其山有二名也。《風俗通》云︰「泰山,山之尊者,一曰岱宗。岱,始也。宗,長也。萬物之始,陰陽交代,故爲五岳之長。」是解岱即泰山,爲四岳之宗,稱岱宗也。《郊特牲》云︰「天子適四方,先柴。」是燔柴爲祭天告至也。 ○傳「東岳」至「子男」 ○正義曰:四時各至其方岳,望祭其方岳山川,故云「東岳諸侯境內名山大川如其秩次望祭之」也。言秩次而祭,知徧於羣神,故云「五岳牲禮視三公,四瀆視諸侯,其餘視伯子男」也。其尊卑所視,《王制》及《書傳》之文,「牲禮」二字孔增之也。諸侯五等,三公爲上等,諸侯爲中等,伯子男爲下等,則所言諸侯,惟謂侯爵者耳。其言所視,蓋視其祭祀。祭五岳如祭三公之禮,祭四瀆如祭諸侯之禮,祭山川如祭伯子男之禮。公侯伯子男尊卑既有等級,其祭禮必不同,但古典亡滅,不可復知。鄭玄注《書傳》云︰「所視者,謂其牲幣粢盛籩豆爵獻之數。」案五等諸侯適天子皆膳用太牢,禮諸侯祭皆用太牢,無上下之別。又《大行人》云,上公九獻,侯伯七獻,子男五獻。《掌客》上公饔餼九牢、飧五牢,侯伯饔餼七牢、飧四牢,子男饔餼五牢、飧三牢。又上公豆四十,侯伯三十二,子男二十四。並伯與侯同。又鄭注《禮器》「四望」、「五獻」據此諸文。與孔傳《王制》不同者,《掌客》、《行人》自是周法,孔與《王制》先代之禮。必知然者,以《周禮》侯與伯同,《公羊》及《左氏傳》皆以公爲上,伯子男爲下,是其異也。 ○傳「合四」至「均同」 ○正義曰:上篇已訓「協」爲合,故注即以合言之也,他皆倣此。《周禮‧太史》云︰「正歲年,頒告朔於邦國。」則節氣晦朔皆天子頒之。猶恐諸侯國異或不齊同,故因巡守而合和之。節是月初,氣是月半也。《世本》云︰「容成作歷。大撓作甲子。」二人皆黃帝之臣,蓋自黃帝已來始用甲子紀日,每六十日而甲子一周。《史記》稱紂爲長夜之飲,忘其日辰。恐諸侯或有此之類,故須合日之甲乙也。時也,月也,日也,三者皆當勘檢諸國使齊一也。「律」者候氣之管,而度量衡三者法制皆出於律,故云「律法制」也。度有丈尺,量有斛斗,衡有斤兩,皆取法於律,故孔解「律」爲法制,即云「及尺丈、斛斗、斤兩皆均同之」。《漢書日‧律歷志》云,度量衡出於黃鍾之律也。度者,分、寸、尺、丈、引,所以度長短也。本起於黃鍾之管長。以子穀秬黍中者,以一黍之廣度之,千二百黍爲一分。十分爲寸,十寸爲尺,十尺爲丈,十丈爲引,而五度審矣。量謂龠、合、升、斗、斛,所以量多少也。本起於黃鍾之龠,以子穀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實爲一龠。十龠爲合,十合爲升,十升爲斗,十斗爲斛,而五量嘉矣。權者,銖、兩、斤、鈞、石,所以稱物知輕重也。本起於黃鍾之龠,一龠容千二百黍,重十二銖,兩之爲兩,十六兩爲斤,三十斤爲鈞,四鈞爲石,而五權謹矣。權、衡一物。衡,平也;權,重也;稱上謂之衡,稱鎚謂之權,所從言之異耳。如彼《志》文,是度量衡本起於律也。時月言「協」,日言「正」,度量衡言「同」者,以時月須與他月和合,故言「協」;日有正與不正,故言「正」;度量衡俱是明之,所用恐不齊同,故言「同」;因事宜而變名耳。 ○傳「修吉」至「其玉」 ○正義曰:《周禮‧大宗伯》云︰「以吉禮事邦國之鬼神示,以凶禮哀邦國之憂,以賓禮親邦國,以軍禮同邦國,以嘉禮親萬民之昏姻。」知「五禮」謂此也。帝王之名既異,古今之禮或殊,而以周之五禮爲此「五禮」者,以帝王相承,事有損益,後代之禮亦當是前代禮也。且歷驗此經,亦有五事:此篇「類於上帝」,吉也;「如喪考妣」,凶也;「羣后四朝」,賓也;《大禹謨》云「汝徂征」,軍也;《堯典》云「女于時」,嘉也。五禮之事,並見於經,知與後世不異也。此云「五玉」,即上文「五瑞」,故知「五等諸侯執其玉」也。鄭玄云︰「執之曰瑞,陳列曰玉。」 ○傳「諸侯」至「執黃」 ○正義曰:《周禮‧典命》云︰「凡諸侯之適子,誓於天子,攝其君,則下其君之禮一等。未誓,則以皮帛繼子男之下。公之孤四命,以皮帛視小國之君。」是諸侯世子、公之孤執帛也。附庸雖則無文,而爲南面之君,是一國之主,春秋時附庸之君適魯皆稱「來朝」,未有爵命,不得執玉,則亦繼小國之君同執帛也。經言「三帛」,必有三色,所云纁、玄、黃者,孔時或有所據,未知出何書也。王肅云︰「三帛,纁、玄、黃也。附庸與諸侯之適子、公之孤執皮帛,其執之色未詳。聞或曰孤執玄,諸侯之適子執纁,附庸執黃。」王肅之注《尚書》,其言多同孔傳。《周禮》孤與世子皆執皮帛,鄭玄云︰「皮帛者,束帛而表,之以皮爲之飾。皮,虎豹皮也。」此三帛不言皮,蓋於時未以皮爲飾。 ○傳「卿執」至「執雉」 ○正義曰:此皆《大宗伯》文也。鄭玄曰:「羔,小羊,取其羣而不失其類也。鴈,取其候時而行也。雉,取其守介,死不失節也。《曲禮》云『飾羔鴈者以繢』,謂衣之以布而又畫之。雉執之無飾。《士相見之禮》,卿大夫飾贄以布。不言繢,此諸侯之臣與天子之臣異也。」鄭之此言,論周之禮耳,虞時每事猶質,羔鴈不必有飾。 ○傳「玉帛」至「見之」 ○正義曰:《曲禮》云︰「贄,諸侯圭,卿羔,大夫鴈,士雉。」雉不可生,知「一死」是雉,「二生」是羔、鴈也。鄭玄云︰「贄之言至,所執以自至也。」自「五玉」以下,蒙上「修」文者,執之使有常也。若不言「贄」,則不知所用,故言「贄」以結上,又見玉、帛、生、死皆所以爲贄,以見君與自相見,其贄同也。 ○傳「卒終」至「則否」 ○正義曰:「卒,終」,《釋詁》文。《釋言》云︰「還、復,返也。」是還、復同義,故爲還也。「五器」文在「贄」下,則是贄內之物。《周禮‧大宗伯》云︰「以玉作六器。」知「器謂圭璧」,即五玉是也。如,若也。言諸侯贄之內,若是五器,禮終乃還之,如三帛、生、死則不還也。《聘義》云︰「以圭璋聘,重禮也。已聘而還圭璋,此輕財而重禮之義也。」《聘義》主於說聘,其朝禮亦然。《周禮‧司儀》云︰「諸公相見爲賓,還圭,如將幣之儀。」是圭璧皆還之也。《士相見禮》言大夫以下見國君之禮云︰「若他邦之人,則使擯者還其贄。」己臣皆不還其贄,是「三帛、生、死則否」。 ○傳「南岳」至「月至」 ○正義曰:《釋山》云︰「河南華,河東岱,河北恒,江南衡。」李巡云︰「華,西仙華山也。岱,東岳泰山也。恒,北岳恒山也。衡,南岳衡山也。」郭璞云︰「恒山一名常山,避漢文帝諱。」《釋山》又云︰「泰山爲東岳,華山爲西岳,霍山爲南岳,恒山爲北岳。」岱之與泰,衡之與霍,皆一山而有兩名也。張揖云︰「天柱謂之霍山。」《漢書‧地理志》云,天柱在廬江灊縣,則霍山在江北。而與江南衡爲一者,郭璞《爾雅》注云︰「霍山今在廬江灊縣,潛水出焉,別名天柱山。漢武帝以衡山遼曠,故移其神於此。今其彼土俗人皆呼之爲南岳。南岳本自以兩山爲名,非從近來也。而學者多以霍山不得爲南岳,又云漢武帝來始乃名之。即如此言,謂武帝在《爾雅》前乎?斯不然矣。」是解衡、霍二名之由也。書傳多云「五岳」,以嵩高爲中岳,此云「四岳」者,明巡守至於四岳故也。《風俗通》云︰「泰山,山之尊者,一曰岱宗。岱,始也。宗,長也。萬物之始,陰陽交代,故爲五岳之長。王者受命恒封禪之。衡山一名霍山,言萬物霍然大也。華,變也,萬物變由西方也。恒,常也,萬物伏北方有常也。」二月至於岱宗,不指「岳」名者,巡守之始,故詳其文,三時言岳名,明岱亦是岳,因事宜而互相見也。四巡之後乃云「歸,格」,則是一出而周四岳。故知自東岳而即南行,以五月至也。王者順天道以行人事,故四時之月各當其時之中,故以仲月至其岳。上云「歲二月,東巡守」,以二月始發者,此四時巡守之月,皆以至岳爲文,東巡以二月至,非發時也,但舜以正月有事,二月即發行耳。鄭玄以爲「每岳禮畢而歸,仲月乃復更去」。若如鄭言,當於東巡之下即言「歸,格」,後以「如初」包之,何當北巡之後始言歸乎?且若來而復去,計程不得周徧,此事不必然也。其經南云「如岱禮」,西云「如初」,北云「如西禮」者,見四時之禮皆同,互文以明耳。不巡中岳者,蓋近京師,有事必聞,不慮枉滯,且諸侯分配四方,無屬中岳,故不須巡之也。 ○「朔巡守」 ○正義曰:《釋訓》云︰「朔,北方也。」故《堯典》及此與《禹貢》皆以「朔」言北,史變文耳。 ○傳「巡守」至「一牛」 ○正義曰:此承四巡之下,是巡守既徧,然後歸也。以上受終在文祖之廟,知此以「告至文祖之廟」。才、藝、文、德其義相通,故「藝」爲文也。「文祖」、「藝祖」史變文耳。《王制》說巡守之禮云︰「歸,格于祖禰,用特。」此不言「禰」,故傳推之。「言祖則考著」,考近於祖,舉尊以及卑也。「特」者獨也,故爲「一牛」。此惟言「文祖」,故云「一牛」。徧告諸廟,廟用一牛,故鄭注:「彼云祖下及禰皆一牛也。」此時舜始攝位,未自立廟,故知告堯之文祖也。 ○傳「各會」至「可知」 ○正義曰:此揔說巡守之事,而言「羣后四朝」,是言四方諸侯各自會朝於方岳之下。凡四處別朝,故云「四朝」。上文「肆覲東后」是爲一朝,四岳禮同,四朝見矣。計此不宜須重言之。爲將說「敷奏」之事,「敷奏」因朝而爲,故申言之。申,重也。此是巡守大法,文在舜攝位之時,嫌堯本不然,故云「堯舜同道,舜攝則然,堯又可知」也。堯法已然,舜無增改,而言此以美舜者,道同於堯,足以爲美,故史錄之。 ○傳「敷陳」至「能用」 ○正義曰:「敷」者布散之言,與陳設義同,故爲陳也。「奏」是進上之語,故爲進也。諸侯四處來朝,每朝之處,舜各使陳進其治理之言,令自說己之治政。既得其言,乃依其言明試之,以要其功。以如其言,即功實成,則賜之車服,以表顯其人有才能可用也。人以車服爲榮,故天子之賞諸侯,皆以車服賜之。《覲禮》云「天子賜侯氏以車服」是也。

肇十有二州,肇,始也。禹治水之後,舜分冀州爲幽州、并州,分青州爲營州,始置十二州。 ○肇音兆。十有二州,謂冀、兖、青、徐、荊、楊、豫、梁、雍、并、幽、營也。封十有二山,濬川。封,大也。每州之名山殊大之,以爲其州之鎮。有流川則深之,使通利。 ○濬,荀俊反。象以典刑,象,法也。法用常刑,用不越法。流宥五刑,宥,寬也。以流放之法寬五刑。 ○宥音又,馬云︰「宥,二宥也。」鞭作官刑,以鞭爲治官事之刑。扑作教刑,扑,榎楚也。不勤道業則撻之。 ○扑,普卜反,徐敷卜反。榎,皆雅反。金作贖刑。金,黃金。誤而入刑,出金以贖罪。 ○贖,石欲反,徐音樹。眚災肆赦,怙終賊刑。眚,過。災,害。肆,緩。賊,殺也。過而有害,當緩赦之。怙姦自終,當刑殺之。 ○眚,所景反。怙音戶。欽哉,欽哉,惟刑之恤哉!舜陳典刑之義,勑天下使敬之,憂欲得中。 ○恤,峻律反,憂也。流共工于幽洲,象恭滔天,足以惑世,故流放之。幽洲,北裔。水中可居者曰州。 ○共音恭。《左傳》:「少皞氏有不才子,毀信廢忠,崇飾惡言,靖僭庸回,服讒蒐慝,以誣盛德,天下之民謂之窮奇。」杜預云︰「即共工。」裔,以制反。放驩兜于崇山,黨於共工,罪惡同。崇山,南裔。 ○驩,呼端反。兜,丁侯反。《左傳》:「帝鴻氏有不才子,掩義隱賊,好行凶德,醜類惡物,頑嚚不友,是與比周,天下之民謂之渾敦。」杜預云︰「即驩兜也。帝鴻,黃帝也。」竄三苗于三危,三苗,國名。縉雲氏之後,爲諸侯,號饕餮。三危,西裔。 ○竄,七亂反。三苗,馬、王云︰「國名也。縉雲氏之後,爲諸侯,蓋饕餮也。」《左傳》:「縉雲氏有不才子,貪于飲食,冒于貨賄,侵欲崇侈,不可盈厭,聚斂積實,不知紀極,不念孤寡,不恤窮匱,天下之民以比三凶,謂之饕餮。」杜預云︰「縉雲,黃帝時官名,非帝子孫,故以比三凶也。貪財曰饕,貪食曰餮。」縉音晉。饕,土刀反。餮,他節反。殛鯀于羽山,方命圮族,績用不成,殛竄放流,皆誅也。異其文,述作之體。羽山,東裔,在海中。 ○殛,紀力反。鯀,故本反。《左傳》:「顓頊氏有不才子,不可教訓,不知話言,告之則頑,舍之則嚚,傲狼明德,以亂天常,天下之民謂之檮杌。」杜預云︰「即鯀也。檮杌,凶頑無儔匹之貌。」四罪而天下咸服。皆服舜用刑當其罪,故作者先敘典刑而連引四罪,明皆徵用所行,於此揔見之。 【疏】「肇十」至「咸服」 ○正義曰:史言舜既攝位,出行巡守,復分置州域,重慎刑罰。於禹治水後,始分置十有二州,每州以一大山爲鎮,殊大者十有二山。深其州內之川,使水通利。又留意於民,詳其罪罰,依法用其常刑,使罪各當,刑不越法。用流放之法寬宥五刑。五刑雖有犯者,或以恩減降,不使身服其罪,所以流放宥之。五刑之外,更有鞭作治官事之刑;有扑作師儒教訓之刑;其有意善功惡,則令出金贖罪之刑;若過誤爲害,原情非故者,則緩縱而赦放之;若怙恃姦詐,終行不改者,則賊殺而刑罪之。舜慎刑如此,又設言以誡百官曰:「敬之哉!敬之哉!推此刑罰之事最須憂念之哉!」令勤念刑罰,不使枉濫也。又言舜非於攝位之後,方始重慎刑罪,初於登用之日即用刑當其罪,流徙共工於北裔之幽州,放逐驩兜於南裔之崇山,竄三苗于西裔之三危,誅殛伯鯀于東裔之羽山。行此四罪,各得其實,而天下皆服從之。 ○傳「肇始」至「二州」 ○正義曰:「肇,始」,《釋詁》文。《禹貢》治水之時,猶爲九州,今始爲十二州,知「禹治水之後」也。禹之治水,通鯀九載,爲作十有三載,則舜攝位元年,九州始畢。當是二年之後,以境界太遠,始別置之。知「分冀州爲幽州、并州」者,以王者廢置,理必相沿。《周禮‧職方氏》九州之名有幽、并,無徐、梁。周立州名必因於古,知舜時當有幽、并。《職方》幽、并山川於《禹貢》皆冀州之域,知分冀州之域爲之也。《爾雅‧釋地》九州之名於《禹貢》無梁、青,而有幽、營,云「燕曰幽州,齊曰營州」。孫炎以《爾雅》之文與《職方》、《禹貢》並皆不同,疑是殷制。則營州亦有所因,知舜時亦有營州。齊即青州之地,知分青州爲之。於此居攝之時,始置十有二州,蓋終舜之世常然。宣三年《左傳》云︰「昔夏之方有德也,貢金九牧。」則禹登王位,還置九州,其名蓋如《禹貢》,其境界不可知也。 ○傳「封大」至「通利」 ○正義曰:《釋詁》云︰「冢,大也。」舍人曰:「冢,封之大也。」定四年《左傳》云「封豕長蛇」,相對是「封」爲大也。《周禮‧職方氏》每州皆云「其山鎮曰某山」,揚州會稽,荊州衡山,豫州華山,雍州吳山,冀州霍山,并州恒山,幽州醫無閭,青州沂山,兖州岱山,是周時九州之內最大之山。舜時十有二山,事亦然也。州內雖有多山,取其最高大者,以爲其州之鎮,特舉其名,是殊大之也。其有川,無大無小,皆當深之,故云「濬川」,有「流川則深之,使通利也。」《職方氏》每州皆云其川、其浸,亦舉其州內大川,但令小大俱通,不復舉其大者,故直云濬之而已。 ○傳「象法」至「越法」 ○正義曰:《易‧繫辭》云︰「象也者,象此者也。」又曰:「天垂象,聖人則之。」是「象」爲倣法,故爲法也。五刑雖有常法,所犯未必當條,皆須原其本情,然後斷決。或情有差降,俱被重科;或意有不同,失出失入,皆是違其常法。故令依法用其常刑,用之使不越法也。 ○傳「宥寬」至「五刑」 ○正義曰:「宥,寬」,《周語》文,「流」謂徙之遠方;「放」,使生活;以流放之法寬縱五刑也。此惟解以流寬之刑,而不解宥寬之意。鄭玄云︰「其輕者或流放之,四罪是也。」王肅云︰「謂君不忍刑殺,宥之以遠方。」然則知此是據狀合刑,而情差可恕,全赦則太輕,致刑即太重,不忍依例刑殺,故完全其體,宥之遠方。應刑不刑,是寬縱之也。上言「典刑」,此言「五刑」者,其法是常,其數則五,「象以典刑」謂其刑之也,「流宥五刑」謂其遠縱之也。「流」言「五刑」,則「典刑」亦五,其文互以相見。王肅云︰「言宥五刑,則正五刑見矣。」是言二文相通之意也。「典刑」是其身,「流宥」離其鄉,流放致罪爲輕,比鞭爲重,故次「典刑」之下。先言「流宥」,鞭扑雖輕,猶虧其體,比於出金贖罪又爲輕,且《呂刑》五罰雖主贖五刑,其鞭扑之罪亦容輸贖,故後言之。此正刑五與流宥鞭扑俱有常法,「典」字可以統之,故發首言「典刑」也。 ○傳「以鞭」至「之刑」 ○正義曰:此有鞭刑,則用鞭久矣。《周禮‧滌狼氏》:「誓大夫曰,敢不關,鞭五百。」《左傳》有鞭徒人費、圉人犖是也,子玉使鞭七人,衛侯鞭師曹三百,日來亦皆施用。大隨造律,方使廢之。「治官事之刑」者,言若於官事不治則鞭之,蓋量狀加之,未必有定數也。 ○傳「扑榎」至「撻之」 ○正義曰:《學記》云︰「榎楚二物,以收其威。」鄭玄云︰「榎,槄也。楚,荊也。二物可以扑撻犯禮者。」知「扑」是榎楚也。既言「以收其威」,知「不勤道業則撻之」。《益稷》云︰「撻以記之。」又《大射》、《鄉射》皆云司馬搢扑。則扑亦官刑,惟言「作教刑」者,官刑鞭扑俱用,教刑惟扑而已,故屬扑於教。其實官刑亦當用扑,蓋重者鞭之,輕者撻之。 ○傳「金黃」至「贖罪」 ○正義曰:此以「金」爲黃金。《呂刑》「其罰百鍰」,傳爲「黃鐵」。俱是贖罪而金鐵不同者,古之金銀銅鐵揔號爲金,別之四名耳。《釋器》云︰「黃金謂之蕩,白金謂之銀。」是黃金白銀俱名金也。《周禮‧考工記》攻金之工築氏爲削,冶氏爲殺矢,鳧氏爲鍾,㮚氏爲量,段氏爲鎛,桃氏爲劒,其所爲者有銅,有鐵,是銅鐵俱名爲金,則鐵名亦包銅矣。此傳「黃金」、《呂刑》「黃鐵」,皆是今之銅也。古之贖罪者皆用銅,漢始改用黃金,但少其斤兩,令與銅相敵。故鄭玄駁《異義》言:「贖死罪千鍰,鍰六兩大半兩,爲四百一十六斤十兩六半兩銅,與今贖死罪金三斤爲價相依附。」是古贖罪皆用銅也。實謂銅而謂之金、鐵,知傳之所言謂銅爲金、鐵耳。漢及後魏贖罪皆用黃金,後魏以金難得,合金一兩收絹十匹。今律乃復依古,死罪贖銅一百二十斤,於古稱爲三百六十斤。孔以鍰爲六兩,計千鍰爲三百七十五斤,今贖輕於古也。誤而入罪,出金以贖,即律「過失殺傷人,各依其狀以贖論」是也。《呂刑》所言「疑赦」乃罰者,即今律「疑罪各從其實,以贖論」是也。疑謂虛實之證等,是非之理均,或事涉疑似,旁無證見,或雖有證見,事非疑似,如此之類,言皆爲疑罪。疑而罰贖,《呂刑》已明言。誤而輸贖,於文不顯,故此傳指言誤而入罪以解此「贖」。鞭扑加於人身,可云「扑作教刑」,金非加人之物,而言「金作贖刑」,出金之與受扑俱是人之所患,故得指其所出,以爲刑名。 ○傳「眚過」至「殺之」 ○正義曰:《春秋》言「肆眚」者,皆謂緩縱過失之人,是「肆」爰緩也,「眚」爰過也。《公羊傳》云「害物曰災」,是爲害也。宣二年《左傳》晉侯殺趙盾,「使鉏麑賊之」,是「賊」爲殺也。此經二句承上「典刑」之下,揔言用刑之要。過而有害,雖據狀合罪,而原心非故,如此者當緩赦之。小則恕之,大則宥之,上言「流宥」、「贖刑」是也。怙恃姦詐,欺罔時人,以此自終,無心改悔,如此者當刑殺之。小者刑之,大者殺之,上言「典刑」及「鞭」、「扑」皆是也。經言「賊刑」,傳云「刑殺」,不順經文者,隨便言之。 ○傳「舜陳」至「得中」 ○正義曰:此經二句,舜之言也。不言「舜曰」,以可知而略之。舜既制此典刑,又陳典刑之義,以勑天下百官,使敬之哉,敬之哉,惟刑之憂哉。憂念此刑,恐有濫失,欲使得中也。 ○傳「象恭」至「曰洲」 ○正義曰:《堯典》言共工之行云︰「靜言庸違,象恭滔天。」言貌象恭敬,傲狠漫天,足以疑惑世人,故流放也。《左傳》說此事言「投諸四裔」。《釋地》云「燕曰幽州」,知「北裔」也。「水中可居者曰洲」,《釋水》文。李巡曰:「四方有水,中央高,獨可居,故曰洲。」天地之勢,四邊有水,鄒衍書說「九州之外有瀛海環之」,是九州居水內,故以州爲名,共在一洲之上,分之爲九耳。州取水內爲名,故引《爾雅》解「州」也。「投之四裔」,「裔」訓遠也,當在九州之外,而言「於幽州」者,在州境之北邊也。《禹貢》羽山在徐州,三危在雍州,故知北裔在幽州。下三者所居皆言山名,此共工所處不近大山,故舉州言之。此流四凶在治水前,於時未作十有二州,則無幽州之名,而云「幽州」者,史據後定言之。 ○傳「黨於」至「南裔」 ○正義曰:共工象恭滔天而驩兜薦之,是「黨於共工,罪惡同」,故放之也。《左傳》說此事云︰「流四凶族,投諸四裔。」則四方方各有一人,幽州在北裔,雍州三危在西裔,徐州羽山在東裔,三方既明,知崇山在南裔也。《禹貢》無崇山,不知其處,蓋在衡嶺之南也。 ○傳「三苗」至「西裔」 ○正義曰:昭元年《左傳》說自古諸侯不用王命者,「虞有三苗,夏有觀扈」,知三苗是國,其國以三苗爲名,非三國也。杜預言「三苗地闕,不知其處」。三凶皆是王臣,則三苗亦應是諸夏之國入仕王朝者也。文十八年《左傳》言:「縉雲氏有不才子,貪于飲食,冒于貨賄,侵欲崇侈,不可盈厭,聚斂積實,不知紀極,不分孤寡,不恤窮匱,天下之民以比三凶,謂之饕餮。」即此三苗是也。知其然者,以《左傳》說此事言:「舜臣堯,流四凶族渾敦、窮奇、檮杌、饕餮,投諸四裔,以禦螭魅。」謂此驩兜、共工、三苗與鯀也。雖知彼言四凶,此等四人,但名不同,莫知孰是,惟當驗其行跡,以別其人。《左傳》說窮奇之行云「靖譖庸回」,《堯典》言共工之行云「靜言庸違」,其事既同,知窮奇是共工也。《左傳》說渾敦之行云「醜類惡物,是與比周」,《堯典》言驩兜薦舉共工,與惡比周,知渾敦是驩兜也。《左傳》說檮杌之行言「不可教訓,不知話言,傲狠明德,以亂天常」,《堯典》言鯀之行云「咈哉,方命圮族」,其事既同,知檮杌是鯀也。惟三苗之行《堯典》無文,鄭玄具引《左傳》之文乃云︰「命驩兜舉共工,則驩兜爲渾敦也,共工爲窮奇也,鯀爲檮杌也,而三苗爲饕餮亦可知。」是先儒以書傳相考,知三苗是饕餮也。《禹貢》雍州言「三危既宅,三苗丕敘」,知三危是西裔也。 ○傳「方命」至「海中」 ○正義曰:「方命圮族」,是其本性;「績用不成」,試而無功;二者俱是其罪,故並言之。《釋言》云︰「殛,誅也。」傳稱流四凶族者,皆是流而謂之「殛竄放流,皆誅」者,流者移其居處,若水流然,罪之正名,故先言也。放者使之自活,竄者投棄之名,殛者誅責之稱,俱是流徙,異其文,述作之體也。四者之次,蓋以罪重者先。共工滔天,爲罪之最大。驩兜與之同惡,故以次之。《祭法》以鯀障洪水,故列諸祀典,功雖不就,爲罪最輕,故後言之。《禹貢》徐州云「蒙羽其藝」,是羽山爲東裔也。《漢書‧地理志》羽山在東海郡祝其縣西南,海水漸及,故言「在海中」也。 ○傳「皆服」至「見之」 ○正義曰:此四罪者徵用之初即流之也,舜以微賤超升上宰,初來之時,天下未服,既行四罪,故天下皆服舜用刑得當其罪也。自「象以典刑」以下,徵用而即行之,於此居攝之後,追論成功之狀。故作者先敘典刑,言舜重刑之事,而連引四罪,述其刑當之驗,明此諸事皆是徵用之時所行,於此揔見之也。知此等諸事皆「徵用所行」者,《洪範》云「鯀則殛死,禹乃嗣興」,僖三十三年《左傳》云「舜之罪也殛鯀,其舉也興禹」,襄二十一年《左傳》云「鯀殛而禹興」,此三者皆言殛鯀而後用禹,爲治水是徵用時事,四罪在治水之前,明是「徵用所行」也。又下云禹讓稷、契、皋陶,帝因追美三人之功,所言稷播百穀、契敷五教、皋陶作士皆是徵用時事,皋陶所行「五刑有服」、「五流有宅」即是「象以典刑」、「流宥五刑」,此爲徵用時事足可明矣。而鄭玄以爲「禹治水事畢,乃流四凶」。故王肅難鄭言:「若待禹治水功成,而後以鯀爲無功殛之,是爲舜用人子之功,而流放其父,則禹之勤勞適足使父致殛,爲舜失五典克從之義,禹陷三千莫大之罪,進退無據,亦甚迂哉!」

二十有八載,帝乃殂落。殂落,死也。堯年十六即位,七十載求禪,試舜三載,自正月上日至崩二十八載,堯死壽一百一十七歲。 ○殂,才枯反。百姓如喪考妣,考妣,父母。言百官感德思慕。 ○喪如字,又息浪反。妣,必履反,父曰考,母曰妣。三載,四海遏密八音。遏,絶。密,靜也。八音,金、石、絲、竹、匏、土、革、木。四夷絶音三年,則華夏可知。言盛德恩化所及者遠。 ○遏,安葛反,或音謁。八音謂金,鍾也;石,磬也;絲,琴瑟也;竹,篪笛也;匏,笙也;土,塤也;革,鼓也;木,柷敔也。匏,白交反。 【疏】「二十」至「八音」 ○正義曰:舜受終之後,攝天子之事二十有八載,帝堯乃死。百官感德思慕,如喪考妣。三載之內,四海之人,蠻夷戎狄皆絶靜八音而不復作樂。是堯盛德恩化所及者遠也。 ○傳「殂落」至「七歲」 ○正義曰:「殂落,死也」,《釋詁》文。李巡曰:「殂落,堯死之稱。」郭璞曰:「古死尊卑同稱。故《書》堯曰『殂落』,舜曰『陟方乃死』。」謂之「殂落」者,蓋「殂」爲往也,言人命盡而往;「落」者若草木葉落也。堯以十六即位,明年乃爲元年。七十載求禪,求禪之時八十六也。試舜三年,自正月上日至崩二十八載,揔計其數,凡壽一百一十七歲。案《堯典》求禪之年即得舜而試之,求禪試舜共在一年也。更得二年,即爲歷試三年,故下傳云「歷試二年」。與攝位二十八年,合得爲「三十在位」。故王肅云︰「徵用三載,其一在徵用之年,其餘二載,與攝位二十八年凡三十歲也。」故孔傳云︰「歷試二年。」明其一年在徵用之限。以此計之,惟有一百一十六歲,不得有七,蓋誤爲七也。 ○傳「考妣」至「思慕」 ○正義曰:《曲禮》云︰「生曰父母,死曰考妣。」鄭玄云︰「考,成也,言其德行之成也。妣之言媲也,媲於考也。」《喪服》爲父爲君,同服斬衰。《檀弓》說事君之禮云︰「服勤至死,方喪三年。」鄭玄云︰「方喪資於事父,凡此以義爲制。」義重則恩輕,其情異於父。「如喪考妣」言百官感德,情同父母,思慕深也。諸經傳言「百姓」或爲百官,或爲萬民,知此「百姓」是百官者,以《喪服》庶民爲天子齊衰三月,畿外之民無服,不得如考妣,故知百官也。 ○傳「遏絶」至「者遠」 ○正義曰:「密,靜」,《釋詁》文。「遏」,止絶之義,故爲絶也。《周禮‧太師》云︰「播之以八音:金、石、土、革、絲、木、匏、竹。」鄭云︰「金,鍾鎛也;石,磬也;土,塤也;革,鼓鼗也;絲,琴瑟也;木,柷敔也;匏,笙也;竹,管簫也。」傳言「八音」與彼次不同者,隨便言耳。《釋地》云︰「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。」夷狄尚絶音三年,則華夏內國可知也。《喪服》諸侯之大夫爲天子正服繐衰,既葬除之。今能使四夷三載絶音,言堯有盛德,恩化所及遠也。

月正元日,舜格于文祖,月正,正月。元日,上日也。舜服堯喪三年畢,將即政,故復至文祖廟告。 ○復,扶又反。詢于四岳,辟四門,詢,謀也。謀政治於四岳,開闢四方之門未開者,廣致衆賢。 ○辟,婢亦反,徐甫亦反。明四目,達四聦。廣視聽於四方,使天下無壅塞。咨十有二牧,曰:「食哉,惟時!咨亦謀也。所重在於民食,惟當敬授民時。柔遠能邇,惇德允元,柔,安。邇,近。敦,厚也。元,善之長。言當安遠,乃能安近。厚行德信,使足長善。 ○惇音敦。長,張丈反,下同。而難任人,蠻夷率服。」任,佞。難,拒也。佞人斥遠之,則忠信昭於四夷,皆相率而來服。 ○難音乃旦反。任音壬,又音而鴆反。 【疏】「月正」至「率服」 ○正義曰:自此已下言舜真爲天子,命百官授職之事。舜既除堯喪,以明年之月正元日,舜至於文祖之廟,告己將即正位爲天子也。告廟既訖,乃謀政治於四岳之官。所謀開四方之門,大爲仕路致衆賢也。明四方之目,使爲己遠視四方也。達四方之聦,使爲己遠聽聞四方也。恐遠方有所擁塞,令爲己悉聞見之。既謀於四岳,又別勑州牧,咨十有二牧曰:「人君最所重者,在於民之食哉!惟當敬授民之天時,無失其農要。爲政務在安民,當安彼遠人,則能安近人耳。遠人不安,則近亦不安。」欲令遠近皆安之也。「又當厚行德信,而使足爲善長」。欲令諸侯皆厚行其德,爲民之師長。「而難拒佞人,斥遠之,使不干朝政,如是則誠信昭於四夷,自然蠻夷皆相率而來服也」。 ○傳「月正」至「廟告」 ○正義曰:「正」訓長也,「月正」言月之最長,正月長於諸月,「月正」還是正月也。上日,日之最上;元日,日之最長,「元日」還是上日。王肅云︰「月正元日,猶言正月上日。」變文耳。《禮》云「令月吉日」,又變文言「吉月令辰」,此之類也。知「舜服堯喪三年畢,將即政」者,以堯存且攝其位,堯崩謙而不居。《孟子》云︰「堯崩,三年喪畢,舜避丹朱於南河之南。天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子而之舜,獄訟者不之堯子而之舜,謳歌者不之堯子而謳歌舜。曰『天也。』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。」既言然矣,此文又承「三載」之下,故知舜服堯喪三年畢,將欲即政。「復至文祖廟告」,前以攝位告,今以即政告也。此猶是堯之文祖,自此以後舜當自立文祖之廟,堯之文祖當遷於丹朱之國也。 ○傳「詢謀」至「衆賢」 ○正義曰:「詢,謀」,《釋詁》文。「闢」訓開,開四方之門,謂開仕路,引賢人也。《論語》云︰「從我於陳蔡者,皆不及門也。」門者行之所由,故以門言仕路。以堯舜之聖,求賢久矣,今更言開門,是開「其未開」者,謂多設取士之科,以此廣致衆賢也。 ○傳「廣視」至「壅塞」 ○正義曰:「聦」謂耳聞之也。既云「明四目」不云「聦四耳」者,目視苦其不明,耳聦貴其及遠,「明」謂所見博,「達」謂聽至遠,二者互以相見。故傳揔申其意「廣視聽於四方,使天下無壅塞」。天子之聞見在下,必由近臣四岳親近之官,故與謀此事也。 ○傳「咨亦」至「民時」 ○正義曰:「咨,謀」,《釋詁》文。以上「帝曰,咨」,上連「帝曰」,故爲咨嗟,此則上有「詢于四岳」,言「咨十有二牧」,故爲謀也。立君所以牧民,民生在於粒食,是君之所重。《論語》云「所重民食」,謂年穀也。種殖收斂,及時乃獲,故「惟當敬授民時」。 ○傳「柔安」至「長善」 ○正義曰:「柔,安」、「邇,近」、「惇,厚」,皆《釋詁》文。「元,善之長」,《易》文言也。安近不能安遠,遠人或來擾亂,雖欲安近,近亦不安。人君爲政,若其不能安近,但戒使之柔遠,故能安近。言當安彼遠人,乃能安近。欲令遠言皆安也。王肅云︰「能安遠者先能安近。」知不然者,以牧在遠方,故據遠言之。「惇德」者,令人君厚行德也。「允元」者,信使足爲長善也。言人君厚行德之與信,使足爲善長,民必效之爲善而行也。 ○傳「任佞」至「來服」 ○正義曰:「任,佞」,《釋詁》文。孫炎云︰「似可任之佞也。」《論語》說爲邦之法云「遠佞人」,「佞人殆」,故以難距佞人爲「斥遠之」,令不干朝政。朝無佞人,則「忠信昭於四夷,皆相率而來服」也。舉蠻夷而戎狄亦見矣。

舜曰:「咨!四岳,有能奮庸熙帝之載,奮,起。庸,功。載,事也。訪羣臣有能起發其功,廣堯之事者。言「舜曰」以別堯。 ○奮,弗運反。使宅百揆,亮采惠疇?」亮,信。惠,順也。求其人使居百揆之官,信立其功,順其事者誰乎?僉曰:「伯禹作司空。」四岳同辭而對,禹代鯀爲宗伯,入爲天子司空。治洪水有成功,言可用之。帝曰:「俞,咨!禹,汝平水土,惟時懋哉!」然其所舉,稱禹前功以命之。懋,勉也。惟居是百揆,勉行之。 ○俞,以朱反。懋音茂,王云︰「勉也。」馬云︰「美也。」禹拜稽首,讓于稷、契暨皋陶。居稷官者棄也。契、皋陶,二臣名。稽首,首至地。 ○稽音啓。稽首,首至地,臣事君之禮。契,息列反。陶音遙。帝曰:「俞,汝往哉!」然其所推之賢,不許其讓,敕使往宅百揆。 【疏】「舜曰」至「往哉」 ○正義曰:舜本以百揆攝位,今既即政,故求置其官。曰:「咨嗟!四岳等,汝於羣臣之內,有能起發其功,廣大帝堯之事者,我欲使之居百揆之官。在官而信立其功,於事能順者,其是唯乎?」四岳皆曰:「伯禹作司空,有成功,惟此人可用。」帝曰:「然。」然其所舉得人也。乃咨嗟勑禹:「汝本平水土,實有成功,惟當居是百揆而勉力行哉!」禹拜稽首,讓於稷、契與皋陶。帝曰:「然。」然其所讓實賢也。「汝但往居此職」。不許其讓也。 ○傳「奮起」至「別堯」 ○正義曰:「奮」是起動之意,故爲起也。《釋詁》云︰「庸,勞也。」勞亦功也。鄭玄云︰「載,行也。」王肅云︰「載,成也。」孔以「載」爲事也,各自以意訓耳。舜受堯禪,當繼行其道。行之在於任臣,百揆臣之最貴,求能起發其功,廣大帝堯之事者,欲任之。舜既即位,可以稱帝,而言「舜曰」者,承堯事下,言「舜曰」以別堯,於此一別,以下稱帝也。 ○傳「亮信」至「誰乎」 ○正義曰:「亮,信」,《釋詁》文。「惠,順」,《釋言》文。上云舜「納於百揆」,「百揆」是官名,故求其人,使居百揆之官。居官則當信立其功,能順其事者誰乎?此官任重,當統羣職繼堯之功,故歷言所順而後始問誰乎,異於餘官先言「疇」也。 ○傳「四岳」至「用之」 ○正義曰:「僉」訓爲皆,故云「四岳皆同辭而對」也。《國語》云︰「有崇伯鯀,堯殛之於羽山。」賈逵云︰「崇,國名。伯,爵也。」禹代鯀爲崇伯,入爲天子司空,以其伯爵,故稱「伯禹」。言人之賢而舉其爲官,知禹「治洪水自成功,言可用」也。 ○傳「然其」至「行之」 ○正義曰:禹平水土,往前之事,嫌其今復命之令平水土,故云「稱禹前功以命之」。「懋,勉」,《釋詁》文。 ○傳「居稷」至「首至地」 ○正義曰:下文帝述三人,遂變「稷」爲「棄」,故解之「居稷官者棄也」。獨稱「官」者,出自禹意耳,不必著義。鄭云︰「時天下賴后稷之功,故以官名通稱。」或當然也。經因「稷、契」名單,共文言「暨皋陶」,爲文勢耳。三人爲此次者,蓋以官尊卑爲先後也。《周禮‧太祝》:「辨九拜,一曰稽首。」稽首爲敬之極,故爲「首至地」。稽首是拜內之別名,禹拜乃稽首,故云「拜稽首」也。

帝曰:「棄,黎民阻飢,汝后稷,播時百穀。」阻,難。播,布也。衆人之難在於饑,汝后稷,布種是百穀以濟之。美其前功以勉之。 ○阻,莊呂反,王云︰「難也。」播,波左反。 【疏】「帝曰棄」至「百穀」 ○正義曰:帝因禹讓三人而官不轉,各述其功以勸之。帝呼稷曰:「棄,往者洪水之時,衆民之難難在於飢,汝君爲此稷之官,教民布種是百穀以濟活之。」言我知汝功,當勉之。 ○傳「阻難」至「勉之」 ○正義曰:「阻,難」,《釋詁》文。「播」是分散之義,故爲布也。王肅云︰「播,敷也。」堯遭洪水,民不粒食,故衆民之難在於飢也。「稷」是五穀之長,立官主此稷事。「后」訓君也。帝言:「汝君此稷官,布種是百穀以濟救之。」追美其功以勸勉之。上文「讓於稷、契」,《益稷》云「暨稷」《呂刑》云「稷降播種」,《國語》云「稷爲天官」。單名爲「稷」,尊而君之稱爲「后稷」,故《詩傳》、《孝經》皆以「后稷」爲言,非官稱「后」也。

帝曰:「契,百姓不親,五品不遜,五品謂五常。遜,順也。汝作司徒,敬敷五教,在寬。」布五常之教務在寬,所以得人心,亦美其前功。 【疏】「帝曰契」至「在寬」 ○正義曰:帝又呼契曰:「往者天下百姓不相親睦,家內尊卑五品不能和順。汝作司徒之官,謹敬布其五常之教,務在於寬,故使五典克從。是汝之功,宜當勉之。」 ○傳「五品」至「順也」 ○正義曰:「品」謂品秩,一家之內尊卑之差,即父母兄弟子是也。教之義慈友恭孝,此事可常行,乃爲「五常」耳。傳上云「五典克從」,即此五品能順。上傳以解「五典」爲五常,又解此以同之,故云「五品謂五常」。其實五常據教爲言,不據品也。「遜,順」,常訓也。不順謂不義、不慈、不友、不恭、不孝也。 ○傳「布五」至「前功」 ○正義曰:文十八年《左傳》云「布五教於四方,父義、母慈、兄友、弟恭、子孝」,是「布五常之教」也。《論語》云「寬則得衆」,故「務在寬,所以得民心」也。治不遜之罪,宜峻法以繩之,而貴其務在寬者,此五品不遜,直是禮教不行,風俗未淳耳,未有殺害之罪,故教之務在於寬。若其不孝不恭,其人至於逆亂而後治之,於事不得寬也。

帝曰:「皋陶,蠻夷猾夏,寇賊姦宄,猾,亂也。夏,華夏。羣行攻劫曰寇,殺人曰賊。在外曰姦,在內曰宄。言無教之致。 ○猾,戶八反。寇,苦豆反。宄音軌。汝作士。五刑有服,士,理官也。五刑,墨、劓、剕、宮、大辟。服,從也。言得輕重之中正。 ○劓,魚器反,截鼻也。剕,扶味反,刖足也。大辟,婢亦反,死刑也。五服三就。既從五刑,謂服罪也。行刑當就三處,大罪於原野,大夫於朝,士於市。 ○處,昌慮反。朝,直遙反。五流有宅,五宅三居。謂不忍加刑,則流放之,若四凶者。五刑之流,各有所居。五居之差,有三等之居,大罪四裔,次九州之外,次千里之外。惟明克允。」言皋陶能明信五刑,施之遠近,蠻夷猾夏,使咸信服,無敢犯者。因禹讓三臣,故歷述之。 【疏】「帝曰皋陶」至「克允」 ○正義曰:帝呼皋陶曰:「往者蠻夷戎狄猾亂華夏,又有强寇劫賊外姦內宄者,爲害甚大。汝作士官治之,皆能審得其情,致之五刑之罪,受罪者皆有服從之心。」言輕重得中,悉無怨恨也。「五刑有服從者,於三處就而殺之。其有不忍刑其身者,則斷爲五刑而流放之。五刑之流,各有所居處。五刑所居,於三處居之。所以輕重罪得其宜,受罪無怨者,惟汝識見之明,能使之信服,故姦邪之人無敢更犯。是汝之功,宜當勉之」。因禹之讓,以次誡之。 ○傳「猾亂」至「之致」 ○正義曰:「猾」者狡猾相亂,故「猾」爲亂也。「夏」訓大也,中國有文章光華,禮義之大。定十年《左傳》云「裔不謀夏,夷不亂華」,是中國爲華夏也。「寇」者衆聚爲之,賊者殺害之稱,故「羣行攻劫曰寇,殺人曰賊」。成十七年《左傳》云︰「亂在外爲姦,在內爲宄。」是「在外曰姦,在內曰宄」也。「寇賊姦宄」皆是作亂害物之名也。「蠻夷猾夏」,興兵犯邊,害大,故先言之。「寇賊姦宄」,皆國內之害,小,故後言之。《管子》曰:「倉廩實知禮節,衣食足知榮辱,讓生於有餘,爭生於不足。」往者洪水爲災,下民飢困,內有寇賊爲害,外則四夷犯邊,皆言無教之致也。唐堯之聖,協和萬邦,不應末年,頓至於此,蓋少有其事,辭頗增甚,歸功於人,作與奪之勢耳。 ○傳「士理」至「中正」 ○正義曰:「士」即《周禮》司寇之屬,有士師、卿士等,皆以「士」爲官名。鄭玄云︰「士,察也,主察獄訟之事。」《月令》云︰「命大理。」昭十四年《左傳》云︰「叔魚攝理。」是謂獄官爲理官也。準《呂刑》文,知五刑謂墨、劓、剕、宮、大辟也。人心服罪是順從之義,故爲從也。所以服者,言得輕重之中正也。《呂刑》云「咸庶中正」是也。 ○傳「既從」至「於市」 ○正義曰:經言「五服」,謂皋陶所斷五刑皆服其罪,傳既訓「服」爲從,故云「既從五刑謂服罪也」。「行刑當就三處」,惟謂大辟罪耳。《魯語》云︰「刑五而已,無有隱者。大刑用甲兵,次刑斧鉞,中刑刀鋸,其次鑽筰,薄刑鞭扑,以威民。故大者陳之原野,小者致之市朝,五刑三次,是無隱也。」孔用彼爲說,故以「三就」爲原野與朝、市也。《國語》賈逵注云︰「用兵甲者,諸侯逆命,征討之刑也。大夫已上於朝,士已下於市。」傳雖不言「已上、已下」,爲義亦當然也。《國語》云五刑者,謂甲兵也,斧鉞也,刀鋸也,鑽筰也,鞭扑也,與《呂刑》之五刑異也。所言「三次」即此「三就」是也。惟死罪當分就處所,其墨、劓、剕、官無常處可就也。馬、鄭、王三家皆以「三就爲原野也、市朝也、甸師氏也」。案刑於甸師氏者,王之同族,刑於隱者,不與國人,慮兄弟耳,非所刑之正處。此言正刑,不當數甸師也。又市、朝異所,不得合以爲一,且皆《國語》之文,其義不可通也。 ○傳「謂不」至「之外」 ○正義曰:此「五流有宅」即「流宥五刑」也。當在五刑而流放之,故知謂「不忍加刑,則流放之,若四凶」也。鄭玄云︰「舜不刑此四人者,以爲堯臣,不忍刑之。」王肅云︰「謂在八議之辟,君不忍殺,宥之以遠。」八議者,《周禮‧小司寇》所云議親、議故、議賢、議能、議貴、議賓、議勤是也。以君恩不忍殺,罪重不可全赦,故流之也。「五刑之流,各有所居」,謂徙置有處也。「五居之差,有三等之居」,量其罪狀爲遠近之差也。四裔最遠,在四海之表,故「大罪四裔」,謂不犯死罪也。故《周禮‧調人職》云「父之仇,辟諸海外」,即與「四裔」爲一也。「次九州之外」,即《王制》云入學不率教者,「屏之遠方,西方曰僰,東方曰寄」,注云「偪寄於夷狄也」,與此「九州之外」同也。「次千里之外」者,即《調人職》云「兄弟之仇,辟諸千里之外」也。《立政》云「中國之外」,不同者,言「中國」者,據罪人所居之國定千里也。據其遠近,其實一也。《周禮》與《王制》既有三處之別,故約以爲言。鄭玄云︰「三處者,自九州之外至於四海,三分其地,遠近若周之夷、鎮、蕃也。」然罪有輕重不同,豈五百里之校乎?不可從也。 ○傳「言皋」至「述之」 ○正義曰:「惟明」謂皋陶之明,「克允」謂受罪者信服。故王肅云︰「惟明其罪,能使之信服。」是信施於彼也。但彼人信服,由皋陶有信,故傳言:「皋陶能明信五刑,施之遠近蠻夷,使咸信服。」主言信者,見其皋陶有信,故彼信之也。

帝曰:「疇若予工?」僉曰:「垂哉!」問:「誰能順我百工事者?」朝臣舉垂。垂,臣名。 ○垂如字,徐音睡。 【疏】傳「問誰」至「臣名」 ○正義曰:《考工記》云︰「國有六職,百工與居一焉。」「工」即百工,故云「問誰能順我百工事者」。直言「帝曰」,無所偏咨,故知「僉曰」是朝臣共舉垂也。帝曰:「俞,咨!垂,汝共工。」共謂供其職事。 ○共音恭。 【疏】「傳共謂供其職事」 ○正義曰:《堯典》傳云︰「共工,官稱。」即彼以「共工」二字爲官名。上云「疇若予工」,單舉「工」名,今命此人云「汝作共工」,明是帝謂此人堪供此職,非是呼此官名爲「共工」也。其官或以「共工」爲名,要帝意言「共」謂供此職也。垂拜稽首,讓于殳斨暨伯與。殳斨伯與二臣名。 ○斨,七良反。與音餘。帝曰:「俞,往哉!汝諧。」汝能諧和此官。帝曰:「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?」僉曰:「益哉!」上謂山,下謂澤,順謂施其政教,取之有時,用之有節。言伯益能之。 ○益,皋陶子也。 【疏】傳「上謂」至「能之」 ○正義曰:言「上下草木鳥獸」,則上之與下各有草木鳥獸,即《周禮》山虞、澤虞之官各掌其教,知「上謂山,下謂澤」也。順其草木鳥獸之宜,明是「施其政教,取之有時,用之有節」也。馬、鄭、王本皆爲「禹曰:『益哉!』」是字相近而彼誤耳。帝曰:「俞,咨!益,汝作朕虞。」虞,掌山澤之官。 【疏】「作朕虞」 ○正義曰:此官以「虞」爲名,帝言作我虞耳,「朕」非官名也。鄭玄云︰「言朕虞,重鳥獸草木。」《漢書》王莽自稱爲予,立予虞之官。則莽謂此官名爲「朕虞」,其義必不然也。益拜稽首,讓于朱虎、熊羆。帝曰:「俞,往哉!汝諧。」朱虎、熊羆,二臣名。垂、益所讓四人皆在元凱之中。 ○羆,彼皮反。 【疏】傳「朱虎」至「之中」 ○正義曰:知「垂、益所讓四人皆在元凱之中」者,以文十八年《左傳》八元之內有伯虎、仲熊,即此「朱虎、熊羆」是也。虎、熊在元凱之內,明殳斨、伯與亦在其內,但不知彼誰當之耳。益是皋陶之子,皋陶即庭堅也。益在八凱之內,垂則不可知也。傳不在伯夷、夔龍之下爲此言者,以伯夷姜姓,不在元凱之內,夔龍亦不可知,惟言此四人耳。傳雖言殳斨、伯與,亦難知也。

帝曰:「咨!四岳,有能典朕三禮?」僉曰:「伯夷。」三禮,天地人之禮。伯夷,臣名,姜姓。 【疏】傳「三禮」至「姜姓」 ○正義曰:此時「秩宗」,即《周禮》之宗伯也,其職云「掌天神、人鬼、地祇之禮」,雖三者併爲吉禮,要言三禮者是天地人之事,故知三禮是「天地人之禮」。上文舜之巡守言「修五禮」,此云「典朕三禮」,各有其事,則五禮皆據其所施於三處。五禮所施於天地人耳。言「三」足以包五,故舉「三」以言之。《鄭語》云︰「姜,伯夷之後也。伯夷能禮於神以佐堯。」是伯夷爲姜姓也。此經不言「疇」者,訪其有能,是問誰可知,上文已具,此略之也。帝曰:「俞,咨!伯,汝作秩宗。秩序宗尊也,主郊廟之官。 【疏】傳「秩序」至「之官」 ○正義曰:《堯典》傳已訓「秩」爲序,此復訓者,此爲官名,須辨官名之義,故詳之也。「宗」之爲尊,常訓也。主郊廟之官,掌序鬼神尊卑,故以「秩宗」爲名。「郊」謂祭天南郊,祭地北郊;「廟」謂祭先祖,即《周禮》所謂「天神、人鬼、地祇之禮」是也。夙夜惟寅,直哉惟清。」夙,早也。言早夜敬思其職,典禮施政教,使正直而清明」 ○寅如字,徐音夷。 【疏】傳「夙,早也。言早夜敬思其職,典禮施政教,使正直而清明」 ○正義曰:「夙,早」,《釋詁》文。「早夜敬服其職」,謂侵早已起,深夜乃卧,謹敬其職事也。典禮之官施行教化,使正直而清明。正直,不枉曲也。清明,不暗昧也。伯拜稽首,讓于夔、龍。夔、龍,二臣名。 ○夔音求龜反。帝曰:「俞,往,欽哉!」然其賢,不許讓。帝曰:「夔,命汝典樂,教胄子,胄,長也,謂元子以下至卿大夫子弟。以歌詩蹈之舞之,教長國子中、和、祇、庸、孝、友。 ○胄,直又反,王云︰「胄子,國子也。」馬云︰「胄,長也,教長天下之子弟。」直而溫,寬而栗,教之正直而溫和,寬弘而能莊栗。 ○莊栗,戰栗也。剛而無虐,簡而無傲。剛失入虐,簡失入傲,教之以防其失。詩言志,歌永言,謂詩言志以導之,歌詠其義以長其言。 ○永徐音詠,又如字。聲依永,律和聲。聲謂五聲:宮、商、角、徵、羽。律謂六律、六呂,十二月之音氣。言當依聲律以和樂。八音克諧,無相奪倫,神人以和。」倫,理也。八音能諧,理不錯奪,則神人咸和。命夔使勉之。夔曰:「於!予擊石拊石,百獸率舞。」石,磬也。磬,音之清者。拊亦擊也。舉清者和則其餘皆從矣。樂感百獸,使相率而舞,則神人和可知。 ○於如字,或音烏而絶句者,非。拊音撫,徐音府。 【疏】「帝曰夔」至「率舞」 ○正義曰:帝因伯夷所讓,隨才而任用之。帝呼夔曰:「我念命女典掌樂事,當以詩樂教訓世適長子,使此長子正直而溫和,寬弘而莊栗,剛毅而不苛虐,簡易而不傲慢。教之詩樂,所以然者,詩言人之志意,歌詠其義以長其言。樂聲依此長歌爲節,律呂和此長歌爲聲。八音皆能和諧,無令相奪道理,如此則神人以此和矣。」夔答舜曰:「嗚呼!我擊其石磬,拊其石磬,諸音莫不和諧,百獸相率而舞。」樂之所感如此,是人神既已和矣。 ○傳「胄長」至「孝友」 ○正義曰:《說文》云︰「胄,胤也。」《釋詁》云︰「胤,繼也。」繼父世者惟長子耳,故以「胄」爲長也。「謂元子已下至卿大夫子弟」者,《王制》云︰「樂正崇四術,立四教。王太子、王子、羣后之太子、卿大夫元士之適子皆造焉。」是「下至卿大夫」也。不言「元士」,士卑,故略之。彼鄭注云︰「王子,王之庶子也。」此傳兼言「弟」者,蓋指太子之弟耳。或孔意公卿大夫之弟亦教之,國子以適爲主,故言「胄子」也。命典樂之官,使教胄子。下句又言詩歌之事,是令夔以歌詩蹈之舞之,教此適長國子也。《周禮‧大司樂》云︰「以樂德教國子中、和、祇、庸、孝、友。」鄭云︰「中猶忠也。和,剛柔適也。祇,敬也。庸,有常也。善父母曰孝。善兄弟曰友。」是言樂官用樂教之,使成此六德也。《樂記》又云︰「樂在宗廟之中,君臣上下同聽之,則莫不和敬。在族黨鄉裏之中,長幼同聽之,則莫不和順。在閨門之內,父子兄弟同聽之,則莫不和親。」是樂之感人,能成忠、和、祇、庸、孝、友之六德也。 ○傳「教之」至「莊栗」 ○正義曰:此「直而溫」與下三句皆使夔教胄子,令性行當然,故傳發首言「教之」也。正直者失於太嚴,故令「正直而溫和」;寬弘者失於緩慢,故令「寬弘而莊栗」;謂矜莊嚴栗。栗者,謹敬也。 ○傳「剛失」至「其失」 ○正義曰:剛彊之失入於苛虐,故令人剛而無虐。簡易之失入於傲慢,故令簡而無傲。剛、簡是其本性,教之使無虐、傲,是言教之以防其失也。由此而言之,上二句亦直、寬是其本性,直失於不溫,寬失於不栗,故教之使溫、栗也。直、寬、剛、簡即皋陶所謀之九德也。九德而獨舉此四事者,人之大體,故特言之。 ○傳「謂詩」至「其言」 ○正義曰:作詩者自言己志,則詩是言志之書,習之可以生長志意,故教其詩言志以導胄子之志,使開悟也。作詩者直言不足以申意,故長歌之,教令歌詠其詩之義以長其言,謂聲長續之。定本經作「永」字,明訓「永」爲長也。 ○傳「聲謂」至「和樂」 ○正義曰:《周禮‧太師》云︰「文之以五聲:宮、商、角、徵、羽。」言五聲之清濁有五品,分之爲五聲也。又「太師掌六律、六呂以合陰陽之聲。陽聲黃鐘、太簇、姑洗、蕤賓、夷則、無射。陰聲大呂、應鐘、南呂、林鐘、仲呂、夾鐘」。是六律、六呂之名也。《漢書‧律歷志》云︰「律有十二,陽六爲律,陰六爲呂。」是陰律名同,亦名呂也。鄭玄云︰「律述氣也,同助陰宣氣,與之同也。」又云︰「呂,旅也,言旅助陽宣氣也。」《志》又云︰「律黃帝之所作也,黃帝使伶倫氏自大夏之西、崑崙之陰,取竹於嶰谷之中各生、其竅厚薄均者,斷兩節之間吹之,以爲黃鐘之宮。制十二籥,以聽鳳皇之鳴,其雄聲爲六,雌鳴亦六,以比黃鐘之宮,是爲律之本。」言律之所作如此。聖人之作律也,既以出音,又以候氣,布十二律於十二月之位,氣至則律應,是六律、六呂述十二月之音氣也。「聲依永」者,謂五聲依附長言而爲之,其聲未和,乃用此律呂調和其五聲,使應於節奏也。 ○傳「倫理」至「勉之」 ○正義曰:「倫」之爲理,常訓也。八音能諧,相應和也。各自守分,不相奪道理,是言理不錯亂相奪也。如此則神人咸和矣。帝言此者,命夔使勉之也。《大司樂》云︰「大合樂以致鬼神示,以和邦國,以諧萬民,以安賓客,以說遠人。」是神人和也。 ○傳「石磬」至「可知」 ○正義曰:樂器惟磬以石爲之,故云︰「石,磬也。」八音之音石磬最清,故知磬是音之聲清者。磬必擊以鳴之,故云拊亦擊之。重其文者,擊有大小,「擊」是大擊,「拊」是小擊。音聲濁者粗,清者精,精則難和,舉清者和,則其餘皆從矣。《商頌》云︰「依我磬聲。」是言磬聲清,諸音來依之。「百獸率舞」即《大司樂》云「以作動物」、《益稷》云「鳥獸蹌蹌」是也。人神易感,鳥獸難感,百獸相率而舞,則神人和可知也。夔言此者,以帝戒之云「神人以和」,欲使勉力感神人也。乃荅帝云「百獸率舞」,則神人以和,言帝德及鳥獸也。

帝曰:「龍,朕堲讒說殄行,震驚朕師。堲,疾。殄,絶。震,動也。言我疾讒說絶君子之行而動驚我衆,欲遏絶之。 ○堲,徐在力反。讒,《切韻》仕咸反。說如字,注同,徐失銳反。殄,《切韻》徒典反。行,下孟反,注同。命汝作納言,夙夜出納朕命,惟允。」納言,喉舌之官。聽下言納於上,受上言宣於下,必以信。 ○喉音侯。 【疏】「帝曰龍」至「惟允」 ○正義曰:帝呼龍曰:「龍,我憎疾人爲讒佞之說,絶君子之行,而動驚我衆人,欲遏之。故命汝作納言之官。從早至夜出納我之教命,惟以誠信。」每事皆信則讒言自絶,命龍使勉之。 ○傳「堲疾」至「絶之」 ○正義曰:「堲」聲近疾,故爲疾也。「殄,絶」、「震,動」皆《釋詁》文。讒人以善爲惡,以惡爲善,故言「我疾讒說絶君子之行」。衆人畏其讒口,故爲讒也,「動驚我衆」,欲遏止之。 ○傳「納言」至「以信」 ○正義曰:《詩》美仲山甫爲王之喉舌。喉舌者,宣出王命,如王咽喉口舌,故納言爲「喉舌之官」也。此官主聽下言納於上,故以「納言」爲名。亦主受上言宣於下,故言出朕命。「納言」不納於下,「朕命」有出無入,官名「納言」,云「出納朕命」,互相見也。「必以信」者,不妄傳下言,不妄宣帝命,出納皆以信也。

帝曰:「咨!汝二十有二人,禹、垂、益、伯夷、夔、龍六人新命有職,四岳、十二牧凡二十二人,特勑命之。欽哉!惟時亮天功。」各敬其職,惟是乃能信立天下之功。 【疏】「帝曰咨」至「天功」 ○正義曰:帝既命用衆官,乃揔戒勑之曰:「咨嗟!汝新命六人,及四岳、十二牧凡二十有二人,汝各當敬其職事哉!惟是汝等敬事,則信實能立天下之功。天下之功,成王在於汝,可得不敬之哉!」 ○傳「禹垂」至「命之」 ○正義曰:傳以此文揔結上事,據上文「詢於四岳」,「咨,十有二牧」,及新命六官等,適滿二十二人,謂此也。其稷、契、皋陶、殳斨、伯與、朱虎、熊羆七人仍舊,故不須敕命之。岳、牧亦應是舊而勑命之者,岳牧外內之官,常所咨詢,故亦敕之。鄭玄云︰「自『咨,十有二牧』至『帝曰龍』,皆月正元日格於文祖所勑命也。」案經「格於文祖」之後方始詢於四岳,咨十二州牧,未必一日之內即得行此諸事,傳既不說,或歷日命授,乃揔勑之,未必即是元日之事也。鄭以爲「二十二人數殳斨、伯與、朱虎、熊羆,不數四岳」。彼四人者直被讓而已,不言居官,何故勑使敬之也?岳、牧俱是帝所咨詢,何以勑牧不敕嶽也?必非經旨,故孔說不然。三載考績,三考黜陟幽明,三年有成,故以考功。九歲則能否幽明有別,黜退其幽者,升進其明者。 ○黜,丑律反。庶績咸熙。分北三苗。考績法明,衆功皆廣。三苗幽暗,君臣善否,分北流之,不令相從。善惡明。 ○北如字,又音佩。令,力呈反。 【疏】「三載」至「三苗」 ○正義曰:自此以下史述舜事,非帝語也。言帝命羣官之後,經三載乃考其功績,經三考則九載。「黜陟幽明」,明者升之,暗者退之。羣官懼黜思升,各敬其事,故得「衆功皆廣」。前流四凶時,三苗之君竄之西裔,更紹其嗣,不滅其國。舜即政之後,三苗復不從化,是闇當黜之。其君臣有善有惡,舜復分北流其三苗。北,背也。善留惡去,使分背也。 ○傳「三年」至「明者」 ○正義曰:三年一閏,天道成,人亦可以成功,故以三年考校其功之成否也。九年三考,則人之能否可知,幽明有別。「黜退其幽者」,或奪其官爵,或徙之遠方。「升進其明者」,或益其土地,或進其爵位也。 ○傳「考績」至「惡明」 ○正義曰:考績法明,人皆自勵,故得「衆功皆廣」也。「分北三苗」即是黜幽之事,故於「考績」之下言其流之。「分」謂別之。云「北」者,言相背,必善惡不同。故知三苗幽闇,宜黜其君臣,乃有善否,分背流之,不令相從。俱徙之則善從惡,俱不徙則惡從善,言善惡不使相從,言舜之黜陟善惡明也。鄭玄以爲「流四凶者,卿爲伯子,大夫爲男,降其位耳,猶爲國君」,故以「三苗爲西裔諸侯,猶爲惡,乃復分北流之」,謂分北西裔之三苗也。孔傳「竄三苗」爲誅也,其身無復官爵,必非黜陟之限,其所「分北」,非彼「竄」者。王肅云︰「三苗之民有赦宥者,復不從化,不令相從,分北流之。」王肅意彼赦宥者復繼爲國君,至不復從化,故分北流之。禹繼鯀爲崇伯,三苗未必絶後,傳意或如肅言。

舜生三十徵庸,言其始見試用。三十在位,歷試二年,攝位二十八年。 【疏】傳「歷試」至「八年」 ○正義曰:上云︰「乃言厎可績,三載」,則歷試當三年。云「二年」者,其一即是徵用之年,已在上句三十之數,故惟有二年耳。受終居攝,尚在臣位,故歷試并爲三十。「在位」謂在臣位也。五十載陟方乃死。方,道也。舜即位五十年,升道南方巡守,死於蒼梧之野而葬焉。三十徵庸,三十在位,服喪三年,其一在三十之數,爲天子五十年,凡壽百一十二歲。 【疏】傳「方道」至「十二歲」 ○正義曰:《論語》云︰「可謂仁之方也已。」孔注亦以「方」爲道,常訓也。「舜即位五十年」,從格於文祖之後數之。「升道」謂乘道而行也。天子之行必是巡其所守之國,故通以「巡守」爲名,未必以仲夏之月巡守南岳也。《檀弓》云「舜葬蒼梧之野」,是舜死蒼梧之野因而葬焉。孔以「月正元日」在「三載」、「遏密」之下,又《孟子》云,舜服堯三年喪畢,避堯之子,故「服喪三年」。三年之喪,二十五月而畢,其一年即在三十在位之數,惟有二年。是舜年六十二,爲天子五十年,是舜「凡壽百一十二歲」也。《大禹謨》云「帝曰『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』」,乃求禪禹。《孟子》云︰「舜薦禹於天子,十有七年。」是在位五十年,其文明矣。鄭玄讀此經云︰「『舜生三十』,謂生三十年也。『登庸二十』,謂歷試二十年。『在位五十載,陟方乃死』,謂攝位至死爲五十年。舜年一百歲也。」《史記》云︰「舜年三十堯舉用之,年五十攝行天子事,年五十八堯崩,年六十一而踐天子位,三十九年崩。」皆謬耳。

帝釐下土,方設居方,言舜理四方諸侯,各設其官居其方。 ○釐,力之反,馬云︰「賜也,理也。」下土,絶句;一讀至「方」字絶句。別生分類。生,姓也。別其姓族,分其類,使相從。 ○別,彼列反。分,方云反,徐扶問反。作《汩作》、汩,治。作,興也。言其治民之功興,故爲《汩作》之篇。亡。 ○汩音骨。《九共》九篇、《槀飫》。槀,勞也。飫,賜也。凡十一篇,皆亡。 ○共音恭,王己勇反,法也,馬同。槁,苦報反。飫,於據反。《槀飫》亦《書》篇名也。《汩作》等十一篇同此序。其文皆亡,而序與百篇之序同編,故存。今馬、鄭之徒百篇之序揔爲一卷,孔以各冠其篇首,而亡篇之序即隨其次篇居見存者之間。衆家經文並盡此,唯王注本下更有「《汩作》、《九共》故逸。故亦作古」。 【疏】「帝釐」至「槀飫」 ○正義曰:此序也,孔以《書序》序所以爲作者之意,宜相附近,故引之各冠其篇首。其經亡者,以序附於本篇次而爲之傳,故此序在此也。帝舜治理下土諸侯之事,爲各於其方置設其官,居其所在之方而統治之。又爲民別其姓族之生,分別異類,各使相從作《汩作》篇,又作《九共》九篇,又作《槀飫》之篇,凡十一篇,皆亡。 ○傳「言舜」至「其方」 ○正義曰:在《虞書》,知「帝」是舜也。「下土」對天子之辭,故云「理四方諸侯,各爲其官居其方」。不知若爲設之。凡此三篇之序,亦既不見其經,暗射無以可中。孔氏爲傳,復順其文爲其傳耳,是非不可知也。他皆仿此。 ○傳「汩治」至「篇亡」 ○正義曰:「汩」之爲治,無正訓也。「作」是起義,故爲興也。「言其治民之功興」,以意言之耳。 ○傳「槀,勞。飫,賜也」 ○正義曰:《左傳》言「槀師」者,以師枯槁,用酒食勞之,是「槀」得爲勞也。襄二十六年《左傳》云︰「將賞,爲之加膳,加膳則飫賜。」是「飫」得爲賜也。亦不知勞賜之何所謂也。

  ↑返回頂部

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,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,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。

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