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金國志/卷二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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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東海郡侯上 大金國志
卷二十三 東海郡侯下
宣宗皇帝上 

崇慶元年。河東總管統軍完颜及、高陽帥臣陶木成德、帥臣茹賁興各將兵入援,至易州,完颜及又遣人使于朦骨,俾襲其国。大军覺不得志,亦欲请和,乃許和,以羊一萬遺之。又請止援兵之來,高耆年曰:「此不可,忠獻王及斡離不太子嘗以此術誤南宋矣,國家自嘗爲之,豈可復堕其計?」乃報以援兵之來,此不及知。會被掠人將軍穆思順乘間走脫,至賁興軍言狀,賁興與穆思順皆請速進兵,阻易水之上。十一日,大軍退取興中路歸,賁興等追之,敗其後軍。十五日,内城及四子城開,完顔及等見主,大哭。主亦泣曰:「燕京自天會初不罹兵革,殆將百年,僧寺、道觀、内外園苑、百司庶府,室屋華盛,至是焚毁無遺。向非忠獻王有先見宏規,國不立矣。」雖大軍已退,行至臨潢,其别將攻興化和建州、永霸,皆陷之。赤地千里,聞燕京退師,亦回。

二月,遣其使來請昏,且欲割宗錦以北見歸。聶希古請許其婚,欲以熙宗第三女順國公主嫁之。割地之不從,且許以歲幣三十萬。遣王良復報聘。至陰山致命,其國相聞之大怒曰:「不必得,我今引兵,俟秋高時,地與公主皆可有。」良復回,已四月末。

五月,改元,合祭天地于南郊。祀開國功臣,命有司定諡。十七日,連雨,凡二十餘日。

時京師市井蕭條,草莽蔥茂,大興尹烏陵用章親課大興宰及千户屯等耕墾廢田。時山東路都運俞良裔、河北路都運唐鼎各運米五萬石至京師,民皆呼萬歲。

是年小稔,然田之荒者動至百餘里,草莽彌望,狐兔出没,盜賊縱横,莒、淄、濰、河中、陜西之寇動數萬人,所在屯結,朝議謀欲討之。張慶之以爲「民未安集,歲雖稔而力未蘇,若調兵以平寇,恐大軍再來則不堪應敵,若用兩河簽兵,止爲敵餌,無益也。」

九月二十七日,報至大軍自蒲與路取三韓,哨騎二百先至順州,舉朝相顧,不知爲計。烏陵用章與完顔律明曰:「復用往時規模。」張慶之力争,謂當遷都以避,主不能決。聶希古曰:「遷避當早爲之計,今敵已迫順州,朝發夕至,一動足則内外紛潰,若何収拾?此非萬全策也。當如去年,竭力捍禦,俟其兵退,然後别議。今中京形勢宏壯,尤可保守,自燕以南皆是小郡,到大同、中山方可以守,亦不如此見成規模。」用章曰:「多募强勇,復修苑城,守備百方,皆令精思,但北兵空國大舉,去而復來,今兹攻城,志在必克,守城先須盡力,兼自七月完顔叔良謝蒙骨,已厚費金帛,昨叔良信歸,朦骨極喜,今當再募使人,優與借官,俾之告急事,寧許以重報,大軍必被其撓。」聶希古曰:「用章之言是也。」翌日,以用章爲樞密使,用章且請兼府尹事,許之。完顔律明且請守大城,用章、希古皆曰:「不可,大城汗漫凡七十餘里,如何去守?設或不利,必皆走入小城,倉皇急遽,如何得入?紀律一亂,大軍必踵至,此危道也。不如從容養力,以候其至,但堅閉大城,使之不可徑入,俟其勞苦,我以逸制勞,憑高困之,不易之策。」

十月十八日,大軍至城下,一屯仁皇寺,一屯大安門。

十一月初一日,攻順陽門、南順門、四會門,樓上乃以沸湯浸糞沃之,大軍乍進乍退。一將自北門梯城以上,大呼而前,用黑騎馳走諸門,守兵皆潰。用章令開苑城洞門納之。初二日午,攻内城南甬道,左三衙統軍李思安令發礌木、牛鼻砲擊之,死者甚衆。初六日,大軍發民間所疊木植、竹籚等積甬道城下,務與城平,欲前搏戰。李思安自龍遊池鑿地道,以乾柹塗硫黄,破絮蘸油,間塞於所疊竹木之下。初八日午,大軍登木堆,用衝車大鐵椎打城,燈火下發,衆皆驚走。大元帥遣兵于夾口,用大刀不許其衆退,焚死者臭不可聞。希古請夜刼其寨,用章曰:「不可,刼寨須是退有所據,今大軍據南順門,去子城九里,萬一失利,爲其所覺,羣起追逐,開城納衆,則彼乘其間,不納,則無故棄三千人,且損吾氣。」希古喜曰:「樞密自艱難以來,凡所説皆是社稷之福也。」是晚大雪,國兵皆寒。十四日,雪霽,三大王雄自瀋州運乾蒸餅、牛羊馬肉凡五十挽車,大軍甚喜。十七日,攻内城,張瓊、范臻率國兵,自子城上用强弩射之,死者甚衆。攻者不輟,用大鐵鑱闊尺餘,尾作尖柄,以大錐錐甎上,踏之以上。李思安待其上城頭,用大刀斧斫碎,飛屍以下。大軍百計攻城,不能克。獨城内柴薪乏,拆絳霄殿、翠霄殿、瓊華閣分給四城。二十五日,大軍退,范臻欲出兵追襲,永興王使白用章,用章曰:「不可,大軍知我守五城,共有十萬兵,彼以攻城不得利,今若遇伏,其敗必矣。多遣則守城者少,少遣則適爲大軍擒,此必有計,姑少忍之。」至次早,東翠園、黄興觀乃有伏兵,候我追之,然後夾擊,因復攻城,衆乃服用章之言。

十二月四日,大軍屯順州,毁城,忽不知所在。半月餘,始知自古社越龍漠以去。

至寧元年春正月,改元,大赦天下。

三月,遣中使某人,于北軍所經殘蹂地,分設魚肉酒炙招魂、奠酹,内出祭文,其畧曰:「禁烟祭先,土俗所崇,凡爾子孫,以此爲恭。乃令乏祀,神哭陰風。惟予一人,致爾若此,痛恨填臆,有顙其泚。」文既頒行,讀者泣下。

七月,大軍復至山後,都元帥完顔福興迎敵而敗,主黜之。

八月起,紇石烈執中爲右副元帥,將武藝軍三千復往迎敵。二十日,發燕京至紫荆關,執中開關延敵,守關國兵上下千里,聞大軍過關,一時潰走,不可禁遏。執中還京,見上言:「大軍勢盛難敵,臣急來保守京城。」上遣完顔綱將兵禦之,戰于易州,國兵大敗,綱獨引百騎至都,密奏『執中受北賂,故放入關』。執中聞之,懼誅。先是,左副元帥南平者迎合主意,沮格軍賞,衆皆怨之。執中因人心之憤,欲廢主,遂回軍,以誅南平爲名。二十四日,軍至東華門外,召南平計事,手刃殺之。宫中聞變,門皆不開,執中召「細軍」大將金壽,語之曰:「吾此來特誅亂臣耳非有叛意也。」俄而「細軍」俱來救駕,壽諭止之,衆憚執中威名,無敢動者。獨關西大漢軍都統完顔善羊引所部五百人至,皆爲武藝軍所殺。執中以善羊驍勇,召其父福海令招之,善羊大呼,告其父曰:「老賊欲反,何爲降之?」復力戰,自旦至午,手殺數十人,身中數十矢而死。軍民相殺,流血滿地,執中遂進兵東華門,主遣皇子蔣王持詔書投于門下,募能殺執中者,白身除大興尹,世襲千户,軍民皆無應者。執中欲縱火焚門,守門將軍合住啓之,執中兵入宫,侍衛皆散走。進至大安殿,主望見之,遥呼曰:「令我何往?」曰:「歸舊府耳。」主入後宫,邀皇后俱出。后留之曰:「出則被殺矣。」執中見其久不至,遣兵執之,併其后囚于舊府。二十六夜,執中遣内侍李監成弑主于其府,宣宗既卽位,降封爲东海侯。

國主爲人仁厚,居兄弟中最賢,事世宗小心不懈。歷承安、泰和年間,鄭王内死,愛王外叛,一則曰蹈叔父子負之何言,二則曰蹈叔餘殃毒我宗社,骨肉疎忌,遂成嫌疑。國主逢迎其間,無少罅隙。泰和年間,盜賊縱横,邊圉繹騷空,一國之事,力已不足以支矣。國主繼之,倥偬日甚,又懐宿昔之憾,遂動無名之師,力不逮心,輕佻外侮,甚至蔬食徒跣,日焚香告天,不幸適丁其會矣。初卽位時,命學士吳宗稷草詔,具述國難及哀痛之意,復遣手詔諭愛王曰:「泰和猜忌,兄弟失懽,骨肉至親,化爲仇怨,誘引外敵,傾危本家,計王之心,亦復何忍?往事已矣,今宜改圖。朕遭家多難,靜晦以處,忽諸父諸臣横見推迫,不容固辭。王是朕之姪,朕是王之叔,勿行間言,憑陵以逞,叔姪二人,同形共氣,設復交鋒,務行兼并,太祖、太宗在天之靈,亦不錫佑。昔梁詧與湘東爲叔姪之仇,詧引周兵以陷江陵,隨亦失國,而爲人虜,此事宜鑒,三復予言。」愛王得詔泣下,然勢已爲大軍所制,不能自由。京城凡兩遭重圍,肘腋禍生,執中之變起矣,内外諸臣莫不惋惜,悲夫!